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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07 19:55

弄堂里的烧腊馆变身当代艺术展场

文/于奇赫

上海人对童年的回忆常常会和弄堂联系在一起。在民国时期“上海滩”时代,住在花园洋房和公寓大楼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物,而平民百姓都住在一条条弄堂里。多数弄堂由一个个“石库门”组成,后来出现的新式里弄就是将住宅和石库门组合而成的新方式。此外,由简易建筑材料搭建的棚户也弄堂,历经百年的弄堂孕育出了独一无二的文化形态,成为国际化大都市难以割舍的本土语言,这永远是上海的一个文化符号。

今潮8弄

▲ 今潮8弄

在上海虹口区四川北路与武进路的交叉口,有8个低矮的弄堂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与路对面的钢筋混泥土玻璃大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个被叫做“今潮8弄”的空间中,2023年适逢新春元宵佳节来临之际,一吨计划ONE TON PROJECT.LAB回收了这里一间等待被转让的闲置空间,发挥公共艺术的介入性、体验性和参与性,将其打造为一处充满例外和意外的独立艺术空间“奇妙烧腊馆2023”。

奇妙烧腊馆店面

▲ 奇妙烧腊馆店面

参与此次展览的艺术家包括李妍洁(Loxel)、影子(Shadow)、李知弥、谭彼得、王兴杰、王嘉成、叶帆、余若婕、张小君、张依楠等人,这些艺术家的名字也成为了挂在墙上的菜牌。据“奇妙烧腊馆”策展人、“一吨计划”创始人陈熹介绍,这里原本是一家“粤式餐饮”店,之后将有新店入驻装修。策展人与艺术家决定保留目前店铺原有格局,让快闪店“有期限的展览”与“食品保质期”形成互文通过展示以“食物”概念为主题的作品延续店铺原有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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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烧腊馆2023”展览现场

无论是庆祝还是批判,展览中每件作品都对食物在日常生活中的中心地位提出了不同的、细致入微的观点。由天津匿光计划团队提供的一只2米高的充气烤鸭被摆在后厨中央,陈熹还在其周围安装了四根红色灯管营造“烤箱感”,让作品成为了观者的一个打卡点。展览中艺术家王嘉成将十种谷物制作的树脂作品《谷肆》,形似广式小吃钵仔糕。但是“谷肆”谐音“谷饲”,而选用优质谷饲喂养的好鸭,脂肪和肌肉够多,烤出来肉嫩皮脆。所以谷类不仅仅是百姓餐桌上不可缺少的食物之一,也是优质烤鸭形成的重要基础。

“奇妙烧腊馆”策展人、“一吨计划”创始人陈熹(右)

▲“奇妙烧腊馆”策展人、“一吨计划”创始人陈熹(右)

在“奇妙烧腊馆2023”吧台上循环播放的李妍洁作品,则展现了一种数字时代的视觉隐喻。她制作的“数字肉”无疑挑动着观者的味蕾,眼见为不实,那么还是否选择享用呢?除此之外,店内还是进行AI算卦,一吨艺术家“开范小组”从宋代苏轼脍炙人口的诗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中提出“鸭先知”的概念,并设定其为对宇宙万物与人类社会,自然科学方面有较早研究与了解并能准确预言的鸭族。数字艺术家Shadow 试图用数字算法不断组合,用AI生成创造一种独特的视觉&味觉体验,将阴与阳、水与火、科技与艺术完美结合,最后用数据创造出了“鸭先知”。

李妍洁作品

▲李妍洁作品

意大利未来主义运动艺术家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是现代第一位将食物的准备和消费视为艺术的艺术家,他在1932年出版了《未来主义食谱》(The Futurist Cookbook)。这本书不仅仅是一套介绍完美膳食必要元素的食谱,而是一种艺术宣言:烹饪和餐饮是每个人日常生活的核心,食物准备和消费是新世界观的一部分。后来进入波普艺术时代,食物成为一种社会隐喻。艺术家韦恩·蒂博(Wayne Thiebaud)用明亮柔和的色彩画了一排排馅饼和蛋糕,并安排在餐厅展示,丰盛的甜点象征着美国的丰富。

余若婕作品《重复派对》

▲余若婕作品《重复派对》

当笔者想到食物和艺术时,北方文艺复兴时期尼德兰艺术家笔下闪亮的银盘、诱人的鸭子与新鲜的水果,营造了一种盛宴就摆在在观众面前的错觉。而这些食物的描绘运用了象征主义的手法,通常与圣经文本有关,传达关于时间的短暂性或节制需要的信息。而艺术家张小君的作品也具有这样的效果,他的影像作品就是他用收集腊肉的照片,并且镶嵌在一张表明印有腊肠的随形板上。张小君以这种方式在视觉与精神中探索时代、人性与媒介的互动,以及手机摄影所构成的娱乐化、大众化趋势。

张小君作品《腊肉》

▲张小君作品《腊肉》

如果看完了张小君的作品,那么笔者会对吧台上几个老式竹篮里摆着的腊肉、熏鸡等徽州传统美食产生怀疑:这是可以吃的吗?这是艺术品吗?实际上,这是“一吨计划”推出的乡村振兴项目,这是真的可以吃、可以买的食物。而在吧台上还有其他的“陷阱”,那就是放在金属托盘里展示的绘画《阴(这不是盐水鸭)》与《阳(这不是烤鸭)》,两幅作品令人匪夷所思的名字来自艺术家谭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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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的腊味

谭彼得1988年生于南京,这座城市的一则俚语就是“三天不吃鸭,走路要打滑”。谭彼得用色彩成功地唤起了观者对于盐水鸭与烤鸭的情感记忆,但是作品的名字又让人产生时空错乱之感。而现在的画面以平涂来对食物的细节进行虚化,并将其置身于叙事化的场景中——一个用于盛放食物的不锈钢盘子。谭彼得的绘画作品是开放的,为观众留有想象空间的,试图激发观众主动进入到问题的讨论中,并由观看者来最终“完成”作品。

谭彼得作品《阴(这不是盐水鸭)》与《阳(这不是烤鸭)》

▲谭彼得作品《阴(这不是盐水鸭)》与《阳(这不是烤鸭)》

李知弥《吵架的筷子》《春江水暖》《腊月里》与王兴杰《烤乳猪》《烤鸭》《两只烧鸡》都是绘画,且两组各位三幅的作品构成了一种东方水墨与西方油彩的对照。东西方对于食物的视觉印象应有较大差异,但是食物总是能以其独特的烹饪方式让人感受到原始欲望和世俗生活的呼唤。水墨线条的流转、油画笔刷的堆积,构成了食物虚实浓淡的情感与兴味,正如中国哲学家李泽厚的“吃饭哲学”,认为“吃”的生活俗事恰恰是人一切存在的根本。

李知弥作品《吵架的筷子》

▲李知弥作品《吵架的筷子》

王兴杰作品《烤乳猪》《烤鸭》《两只烧鸡》

▲王兴杰作品《烤乳猪》《烤鸭》《两只烧鸡》

能够吸引人们注意力的霓虹灯招牌大量在餐饮、娱乐等服务行业中使用,让城市街道在夜晚变成了另一番景象。作为商业标牌的霓虹灯,始于1910年的巴黎车展,化学家和工程师乔治·克劳德(Georges Claude)首次对现有的霓虹灯管进行了升级。1912年,当地的一家理发店率先购买了克劳德的霓虹灯广告牌。仅仅用了几十年的时间,这种标牌就成为美国景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拉斯维加斯到纽约和芝加哥的城市都被深夜和清晨的标志所定义。

余若婕作品《重复派对》

▲余若婕作品《重复派对》

后来霓虹灯进入了当代艺术领域,艺术家以此探索了光、色彩和空间之间的交集,以及流行文化、消费主义与生活环境相关的各种主题。展览中余若婕运用了霓虹灯光创作的作品《重复派对》,也是对于当下环境的一个思考和回应。余若婕认为“霓虹”象征着工业革命后现代化进程繁盛的标志,人们用霓虹来标志一座座足够符合繁华标准的城市和国家,以及一个被人类欲望不断趋势的消费的世界。:“霓虹灯带闪着各色的光,形状各异,它们是新媒介刺激之下一个个礼花散落的碎片形态,它们华丽地起跃、绽放、坠落,飘散,零星,很勇敢也很冲动,最后不知所措的模样,像极了在视觉碎片爆炸时代中迷离的我们。

余若婕在展览现场

▲余若婕在展览现场

该如何定义“奇妙烧腊馆2023”所在的空间?这是一个简单的“剩余空间”吗?城市规划中的剩余空间一般是指被忽略的、有待使用的、具有潜在设计更新品质的公共空间,一般是城市街头三角地空间、高架桥桥下及周边空间、城市村边界空间、地铁公交站点周边空间等公共空间。但是,这家位于“今潮8弄”的烧腊店只是因为店铺的转让而暂时性地出现了一个闲置时段,这并不是空间上的间隙,而是一种时间上的间隙,正如湖南大学建筑学院院长魏春雨所言:“从剩余的角度讲,这个其实不是一个学术概念,有时候刻意形成的所谓剩余,有时候是无奈形成的剩余。”

布什米尔斯城市复兴项目

▲布什米尔斯城市复兴项目

像“奇妙烧腊馆2023”这样占领、探索、反思空间的做法,也是最能体现当代艺术特质的一种方式,即将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所有本质进行链接。这样的艺术项目还可以见于海伦·拜恩(Hélène Byrne)和路易·温沃德(Louie Winward)等艺术家在北爱尔兰城市布什米尔斯(Brighter Bushmills)废弃商店玻璃上贴满展让商店看似繁荣的贴纸、墙画,为这座经济实力已经减弱的小镇营造一种理想化的生活;2021年艺术家戴莹邀请14位艺术家在北京一所废弃医院里开展艺术驻留项目“大医院”,这间医院的大多数器材和药物成为了艺术家创作的对象。

“大医院”艺术驻留项目开幕现场

▲“大医院”艺术驻留项目开幕现场

“奇妙烧腊馆2023”是如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所言那样:“将空间从一种碎片式的表象与认识形式中解救出来,而引向一个全新的方向”,艺术按照“自身的目的占有着预先存在”的烧腊馆,避免了热闹的商业区出现“荒凉感”。“奇妙烧腊馆2023”中的艺术作品充分地揭示了被遗弃空间的魅力,让这间曾抚慰凡人心的餐饮店变得栩栩如生,不至于被人们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