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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青艺评 作者:陈吴越2020-08-12 10:13

原标题:他一直在拍乌鸦,拍成了大家

已经沉寂半年之久的三影堂终于在盛夏之时拉开了《写真黄金一代》大展的帷幕,展出了来自荒木经惟、森山大道、深濑昌久、石内都和细江英公五位日本摄影大师的118件作品,包括了《猎人》《日本写真剧场》《感伤之旅》《鸦》和《蔷薇刑》这些耳熟能详的经典系列,是一次观赏大师原作的绝佳机会。

可能因为新展开幕不久,又赶上北京疫情刚刚宣布调至三级,我头一次在三影堂里见到这么多观众,除了三两成群的人在室内观展,还有很多人坐在院子里喝咖啡,不时能听到一些大家对展览的评价。作为一名三影堂的老观众,看到这样的一番景象竟然有些欣慰,疫情之下许多娱乐场所尚未恢复正常,希望这样的摄影展能给人们的枯燥生活带来一丝慰藉。

我已经变成了一只鸦

参展的《鸦》是已故摄影师深濑昌久最著名的作品系列,熟悉三影堂的人应该还记得去年珂罗版的展览中也有来自这个系列的作品。1934年深濑昌久生于日本北海道,父母以开摄影工作室为生,所以他从小就耳濡目染。虽然深濑昌久青年时代就去东京求学并定居下来,但是他心里却一直眷恋着自己的故乡——北海道北部的一座小城,经常回家为家族拍摄写真。

襟裳岬,1976,深濑昌久

1976年,深濑昌久与第一任妻子离婚,在疗愈心灵的时候逐渐对拍摄乌鸦产生了兴趣,镜头瞄准了篱笆、树枝和电线杆上的乌鸦,无论是形单影只还是成群结队,无论是静止中的还是行进中的,他统统不放过。

鸦·梦游飞行, 1980,深濑昌久

在之后的很多年,他的足迹也因为拍摄乌鸦,遍布了东京、金泽和老家北海道的大街小巷。常识告诉我们,乌鸦只有在日暮之后才会停留在树枝上休息,这给拍摄乌鸦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在微弱的光线中捕捉这些乌黑并且飞来飞去的物体,需要摄影师对曝光值的精准把控和精良的冲印技术。深濑昌久曾经说:“摄影赋予我能力,让这个世界停止运转,我十分享受这种可以报复生活的方式。”

金沢,1977,深濑昌久

凭借《鸦》系列作品,深濑昌久无论在日本还是在海外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殊荣。作品被多次出版,甚至在他去世后,摄影爱好者们还掀起了第二度追捧这个系列的热潮。2010年,深濑昌久的《鸦》被英国摄影期刊评为“1986-2009年间最受欢迎的摄影集”。

鸦·梦游飞行, 1980,深濑昌久

也许你会好奇,乌鸦并不是什么精美的事物,为什么以鸦为主题的作品会获得这样的赞誉呢。深濑昌久对鸦的捕捉打破了摄影界肖像摄影或纪实摄影的概念,而尝试以印象派的手法表达私人的感情,一种摄影家个人的孤独又悲伤的情绪。而这种极其私人的情绪,却在战后的日本社会引起了大众的共鸣。1982年,完成《鸦》系列作品以后,深濑昌久在日记中写道:我已经变成了一只鸦。

生活就是一个感伤之旅

荒木经惟可能是这五位摄影大师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这次参展的作品是他的成名系列《感伤之旅》,他用照片的形式记录了新婚到爱人离世的整个故事。

感伤之旅,1971,荒木经惟

1940年,荒木经惟生于东京,是个地道的东京人。1959年到1963年间,荒木经惟在国立千叶大学学习摄影和电影专业,毕业后进入电通广告公司担任商业摄影师。在电通公司工作时期,荒木经惟办过个人展览,获过摄影大奖,那时就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而更大的收获是,在电通的他结识了未来的妻子青木阳子,据说阳子是当时公司里最漂亮的姑娘。后来,荒木经惟逐渐感到商业摄影师的局限性,于是辞去了工作,开始了他放浪不羁的创作生涯。

感伤之旅,春之旅,2010,荒木经惟

如果说荒木经惟最擅长拍摄的是女性的身体,那么他的第一个模特就是青木阳子。虽然用现在的眼光看阳子的样貌并没有那么惊为天人,可她却是荒木经惟心目中的女神。虽然他拍了成千上万的女人,可回头看,阳子依然是他最喜欢的模特;和阳子一起的创作,依然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这足见他对阳子的爱。可惜阳子英年早逝,只陪伴了荒木经惟不足二十年的光阴,留给他的只有成百上千张照片。

感伤之旅,冬之旅,1990,荒木经惟

《感伤之旅》里的每张照片都是对日常生活最真实的描述:火车上的阳子,在船上假寐的阳子,在床上裸睡的阳子,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阳子,棺木里的阳子……荒木经惟好像无时不刻都在为自己的爱妻拍照。有时候,荒木经惟觉得自己并不是阳子的爱人,而只是她的一位摄影师,而他每次按快门,都让阳子离死亡更近一些。可是如果不记录她的死,他便觉得自己对阳子的爱并不完整。这样看似矛盾的陈述,让人感到了爱妻在向死的路程中,荒木经惟的仓皇无措。

感伤之旅,冬之旅,1990,荒木经惟

阳子去世后,荒木经惟好像变得放荡不羁,专注拍摄情色写真。其实除了情色之外,高产的他还拍摄了许多宠物、花卉和天空的题材。然而无论是哪种创作题材,荒木经惟无一不在探究生与死这个无穷无尽的循环,足见爱妻的死给他带来的影响是绵长的。荒木经惟曾经说过:“深濑昌久教会了我,摄影也是一种叹息。”

42年后的“谢谢”和“再见”

本次展览用石内都首次公开的一个系列《归来去》作为收尾,看完很多有年代感的作品后,在这个区域我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一是这些石内都的作品拍摄于近几年,且非常有生活感,家中的摆设、窗外的风景……这些都好像是我们在家中也可以随手拍出的;二是因为这种平静又细致的视角让我不看名字就觉得作品出自一位女摄影家之手,在战后日本男性摄影家为主导的时代显得难能可贵。

归来去#23,2018,石内都

1947年,石内都生于群马,而后在神奈川长大。石内都本来在大学里学习纺织印染,第二年就辍学开始了她的摄影生涯。在摄影题材的选择上,石内都一直很独到。她曾经回到故乡神奈川的横须贺创作,因为那里曾经是美国的海军基地,有很多美国部队留下的痕迹,甚至还有废弃的酒吧和妓院。就像复仇一样,她将这个曾经遭受两次世界大战摧残,如今似日本又像美国的城市展现在世人眼前。

归来去#31,2018,石内都

此外她还热衷拍摄写满岁月痕迹的身体甚至疤痕,将一些并不美观却很真实的东西展示出来。石内都曾经说:谁都想保持完美无瑕,但其实每个人都在带着伤生活,无论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这些都是来自过去的印记,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归来去#25,2018,石内都

石内都最新的作品《归来去》的拍摄地点依然是老家横须贺,她曾经用黑白胶片拍摄过填海造陆后建造起来的新兴住宅区,42年后,带着“谢谢”和“再见”的心意,她又用彩色胶片对相同的地点进行了拍摄。《归来去》给人带来的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每次回到父母老宅的感受:人在缓缓老去,窗外的风景日新月异,可是看着房间里几十年不变的陈设,又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

大野一雄,在钏路湿原起舞Ⅳ,1994,细江英公

荒木经惟、森山大道、深濑昌久、石内都和细江英公这五位摄影大师都生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战后百废待兴的时代开始走上摄影之路,带着战争留下的巨大创伤寻找全新的摄影方向,创造了日本摄影史的黄金时代。在疫情之下的我们,除了叹息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呢?

(图片来源于北青艺评及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