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符号中的隐性剧场_独家_资讯

凤凰艺术 2021-07-21 10:57

熊文韵的《向来》个展于2021年6月26日在成都千高原画廊开幕，这是熊文韵继“彩虹”系列个展后，以架上抽象绘画的方式重新出场，也是对发生自2020年疫情以来的生命冥想的艺术呈现。正如“向来”一词在不同语境中，表示着“过往、将来、一直、刚才”等语义，它们暗示着参差多样的时间意涵，而展厅中所呈现的系列作品则像协奏曲的不同声部，不断相遇、交叠、对话，往复更迭地回应着那些差异性的时空感知。

展厅中那些各有所指的箭头们，以或高昂或沉郁，或争斗或纠缠、或纤细或厚重的色彩、姿势和力量在低语、对话甚至喧闹着，他们有各自的气性、状态和问题。但他们毕竟都是箭头，都有一种非常抽象而符号化的外表，他们没有具体的身体，没有具象化的脸，更缺乏因具体的形象关系而生成的故事。他们显示出与具象经验保持距离的某种抽象性，拒绝产生具体而鲜明的所指和叙事。然而，熊文韵让色彩、线条、块面在抽象的外衣下获得了生气，箭头们在画框内部产生各种对话，此后，他们越出画框，在画框边沿蔓延、暗示和呼应，我们感受到作品与作品间如音乐复调般的对话。这些对话关系，从最初的独白、沉吟转向好奇的探问、打量，再到世界的开启、相遇和嬉戏。置身于展厅中，观众似乎来到箭头的隐性剧场，他们唤起了想象力加入到折叠时空的对话中。

▲ 熊文韵，危险的海洋，世界游戏No. 1，布面丙烯综合材料，114 × 200 cm，2021

展厅左面是《时间与生命》系列，这些作品源自2020年初，熊文韵在医院陪伴生病的母亲的那段时光。在狭小的病房空间，在漫长的陪伴中感受生死之间倏忽可至的交接，病床上的母亲和周遭那些平淡无奇的物，这一切因疾病被重新赋义。每当夜深人静后，她拿起笔在药盒上画画，本来熟视无睹的物闯入画面。这就是我们见到的来自医院空间中的物事，住院部走廊的地面和半空悬挂的箭头、墙头沉默着的医生公示栏、暗淡的走廊扶手、映照出白昼和夜晚的窗户，通向生命尽头的那扇门，这些附着在医院空间的物件本是具象的，然而熊文韵将他们带离具体的场域，就像她在独自冥想中让自己获得逃逸的瞬间一样。她的目光落在这些物件上，时间的无声无息与昼夜更替给予物件以具象之外的形象，赋予形象以意蕴。就此，疾病和医院，作为一种时空隐喻，在熊文韵生命的低回沉郁之处，照亮和敞开了新的艺术可能性，疾病和生

命奇迹般地交汇在一起，以致疾病获得了生命的光亮与色泽，而生命也因疾病的冥想变得从容。

▲ 熊文韵，时间与生命No.8，布面丙烯综合材料，60 × 80，2020

▲ 熊文韵，时间与生命No.1，布面丙烯综合材料，60 × 80 cm，2020

▲ 熊文韵，时间与生命No.2，布面丙烯综合材料，60 × 80 cm，2020

母亲出院后，熊文韵开始在画布上画药盒，那些充满包豪斯式构成秘密的方形图案，随即开启了她在画布上的重返之旅。受《时间与生命》系列的启发，《肖像》系列共8幅作品，最初都源于熊文韵对城市生活中遍布的箭头指示物的敏感。他们始于她对街道、绿化带、购物中心、公寓楼上的箭头的“写生”，名为写生实为戏拟。本来充满功能性且毫无个性的箭头标识，在她笔下成为某种当代生活的肖像，获得了独立的生命力，不再依附于真实的场景，而进入她的视觉剧场。在日本多年学画的经历在这里得到回应，日本画的技法经过她的改造、重组后，散发着独有的魅力。这种类似于壁画岩彩的着色技巧，繁复费工，然而却使得箭头肖像栖息在厚重丰富的色彩表现中，呈现着时间的肌理，在目光的打量中非常耐看。色彩的物性得到了充分的尊重，虽然没有明确的意义指向，却让目光在此留连和得以安放。此外，《肖像》系列中的箭头充满色彩的秩序感和构成性，简洁明快的抽象语言与富于变换的细节表达相结合，传递着熊文韵对当代生活的诸种印象和微妙的感知体验。

▲ 熊文韵，肖像系列，八幅并置，展厅图，2021

熊文韵的箭头组画没有急于抵达某种超越性的观念，没有迫切地删除感性的细节和印象，而是保持着足够的耐心，让箭头逐渐自由生成。在接下来创作的《寓言》系列中，箭头的拟人性特征继续生长，箭头成为各种力的争斗和力的叙事。在深沉暗淡的色彩中，逐渐生长出有着强烈意志和情感力量、色彩饱满的箭头序列。亮丽的橘色、鲜明的红色、明快的黄色、沉重的黑色箭头暗示着她家的猫、新闻中的政治话语、故事中的蛇和强权的力量。简洁精警的寓言谜面指向歧义丛生的寓意，观众当然可以自由联想。此后，箭头突破了单一性肖像书写，以寓言式的准叙事，展开她对2020年之后不断重置的世界和生命格局的思考。如果说《肖像》系列具有一种内向的克制和彼此间在色彩、块面上的潜在呼应，那么《寓言》系列则让箭头的对话变得丰富和明确起来。箭头的对话性也在持续加强，充满动感和四处探寻。这让《游戏》和《世界游戏》系列的出现变得水到渠成。

▲ 熊文韵，寓言No.5，布面丙烯综合材料，100 × 100 cm，2021

▲ 熊文韵，寓言No.4，布面丙烯综合材料，114 × 200 cm，2021

从1979年进入川美从事国画学习和创作，继而于1987年前往日本学习日本画，到研习包豪斯风格的色彩构成，到硬边抽象绘画，再到“流动彩虹”、“空空”系列，再到之后的儿童艺术教育，回溯熊文韵此前的艺术探索历程，似乎每一阶段之间表面上都彼此脱节甚至断裂，用熊文韵自己的话说，每一次断裂都是决绝地斩断，转换一种语言再重新开始。与以往不同的是，《向来》个展中的作品不再像过去那样骄傲地告别，而是以不同的方式不断回望和照应此前不同阶段的艺术探索。因而，我们看到丰富的对话性在作品间回响。相较于《寓言》系列，《游戏》和《世界游戏》中色彩明丽响亮的箭头，更加自由和昂扬，不断穿越各种辖域化领域，潜伏着不可预知的可能。而画面中色彩的协奏似乎呼应着当年那些盘旋在藏区山川峡谷间的流动彩虹车队；以嬉戏的方式不断开启的《游戏》和《世界游戏》，既是2020年后不断上演的历史叙事的寓言式表达，也是从儿童绘画那里汲取的自由想象和游戏视野的展开，站在时间的视角，波谲云诡的世事、相互争斗的演义无异于充满偶然和诡异的游戏。大大小小的箭头以通关打怪的游戏方式，突破成人世界的谎言和无趣，在戏谑与反讽中，箭头的“崭新世”变得栩栩如生。

▲ 熊文韵，“流动彩虹”项目，1999

▲ 熊文韵，热战的天空，世界游戏No. 2，布面丙烯综合材料，114 × 200 cm，2021

始于疾病冥想和模拟药盒的抽象构成，《向来》个展中的系列作品将疾病、疫情、城市生活进行重新编码，疾病在艺术的抽象和变形中，被解构和重置为某种生命的药方，在不断生成的箭头形象中得以重生。观众尽可以通过自己的观看自行赋义，而在笔者看来，《向来》个展的展厅不啻为某种隐性剧场，在艺术家的感知体验和抽象变形之间，在生命的沉吟和游戏式戏谑之间，在当下的创作与过往的自我发现之间，在作品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之间不断激发起对话与张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