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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青年报 2021-04-28 08:38

原标题:恋爱吧!然后呢?

近日,国家话剧院新创话剧《恋爱吧!契诃夫》进行了首轮演出。它原计划是2020年纪念契诃夫诞辰160周年推出的戏,由青年导演查文浩执导,多位青年演员出演,围绕的主题也是青年人在当下所面临的婚恋困惑。

契诃夫的喜剧作品常被称为“抒情喜剧”,《恋爱吧!契诃夫》由他的三部独幕喜剧《蠢熊》《求婚》和《婚礼》组成,并糅合了《套中人》《捉弄》《新娘》《关于爱情》等多部小说的人物线索。没有让我们觉得故事转换突兀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三个故事的主题都是勇敢追爱。这样一来,不管演员调度还是舞美呈现,就容易形成平行时空互不干扰的效果。

沙发、餐桌、化妆台、长廊……体现19世纪俄国风格的寥寥几件实物构建了《恋爱吧!契诃夫》的舞台空间,每个空间区域都有其从属的故事。有时三组故事人物同时在场,彼此会有动作甚至语言交流,但当某组故事需要推进叙事时,铃声响起,其他组演员会快速切转表演状态或隐退。演员与角色的关系时不时被打破,包括演员内心戏的剖析,与观众的互动。

为了更好地穿插叙述,主创加入了“读者”、“套中人”别里科夫等角色,“一本正经”的别里科夫给全剧增加了不少批判的色彩,但也借他讽刺了过分的古板思想——畏缩、守旧与固步自封都与爱情无关。该剧还加入了Rap和音乐剧式的歌舞,台词里出现了网络流行段子和方言等。笔者不敢断定这种手法是否高明,以在场的观众反馈来说,创作者的目的达到了,笑声不绝于耳。但是,这种笑是契诃夫式的喜剧所推崇的吗?

“喜剧倾向于表现比今天的人差的人。”亚里士多德关于喜剧的这句表述,与鲁迅的“将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异曲同工。也就是说,喜剧中,通过戏谑、丑化人物形象来表达喜剧效果是重要手段之一,但绝不局限于此,否则,就不会有“抒情喜剧”,不会有让人沉默的喜剧,更不会有让人笑着流泪的喜剧。而契诃夫的喜剧往往不需要依赖戏谑和丑化,不需要装饰的契诃夫就是最好的契诃夫。契诃夫的作品有着自由的灵魂,但度的把握又非常重要,所以苏联导演聂米罗维奇·丹钦科说,表达契诃夫的灵魂得建一个新剧场。

《恋爱吧!契诃夫》想打造一个减少悲剧底蕴的契诃夫,表现一个温情、幽默的契诃夫。温情和幽默,这部剧绝对绰绰有余,而如果非要诠释契诃夫的爱情观,或者我们所需要的爱情观,还是不够的。与其说《恋爱吧!契诃夫》是一部关于勇敢追求爱情的作品,不如说它是关于我们在爱情里应该如何对待妥协的作品。

《蠢熊》写的是一个人自我的妥协,它让一个精致的寡妇从“离经叛道”中找回了自我,爱上了一个追债粗汉;《求婚》写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妥协,它让两个互不相让、性格大相径庭的欢喜冤家也能触摸到人心的柔软;《婚礼》则是群体的妥协,它让那些庸俗的人以高贵正直的名义向庸俗妥协,而什么才是谜一样的爱情,这驱使新娘走向了广阔的远方。

所以说,我们缺少的不是肆意的勇敢,而是如何应对妥协,和自己和解,接纳别人,以及对庸俗的妥协说“不”。在妥协与不妥协中,契诃夫的高明就在于让深刻的道理蕴藏在平凡小人物的一言一行中。对于契诃夫笔下人物的表演,演员需要在“表现”与“体验”之间找到某种平衡,既要控制角色,也要控制自己。没有天使,也没有魔鬼,撕掉极端化的人物标签,这就是契诃夫的现实主义。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剧中引用的普希金的诗句仿佛带来了一点曙光。悬念最终被揭开,三对恋人同时喊出了“我爱你”。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说,所有的“突转”终于迎来了“发现”,至此,全剧被推向高潮。出自肖斯塔科维奇《第二爵士组曲》中的《第二圆舞曲》再次响起,一股忧郁、明净、田园的俄式风情扑面而来。穿着婚纱的娜佳走下舞台,沿着观众席走出了剧场。她逃离了被别人定义的“确定的幸福”,走向了属于自己的“不确定的幸福”。

鲁迅先生百年前就提出了关于易卜生作品《玩偶之家》中衍生的关于主人公娜拉出走以后的思考,出走那一步不容易,出走后要面对的还有更多。当下,很多适龄青年不恋爱、不结婚,这有个人原因,也有来自家庭、社会的原因,因扭曲的恋爱、婚姻观所导致的悲剧也时有发生。这么看来,“恋爱吧!”是一句很吸引人的呼唤,这也是一句很无奈的呼唤,而那些看似不成问题的问题,又往往影响我们踏入爱情的那一步。但不管爱情曾经怎么欺骗过你,不要等到“生命就要过去了,可是我好像还没有生活过。”(《樱桃园》)

不管是舞台,还是生活,不管是对于作品本身,还是爱情,恋爱吧!但愿这种呼唤传达的不是冲动地踏入,而是理性地追逐。恋爱吧!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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