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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张培力:易燃易爆炸的大脑 困于系统中的肉身

没有新的全球秩序,只是向不确定性的混乱过渡。——让·皮埃尔·莱曼(Jean-Pierre Lehmann) 铛,铛,铛。

伴随着不规律的响声,踏进北京玉河旁的小院里。

“身体数据2020”是艺术家张培力为创作历时5年有余的⼀批作品最新的命名。这些作品包括利用数字技术和3D雕刻技术制成的艺术家本人身体的骨骼、器官,以及血液、脂肪容量等可视化的实体。作品媒介包括影像、雕塑、灯光和电动机械装置,作品材料主要采用了大理石、玉石、玛瑙、树脂、金属和陶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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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张培力曾在上海仁庐举办展览“关于强迫症的年度报告”,展出的正是本次展览中的大部分作品。彼时,艺术家使⽤最新的尖端技术,结合包括科学、⼯业、医学及艺术领域的多种技术,在一间上海弄堂中与世界工厂通联,讨论关乎生死的种种议题。

我们究竟该如何安置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在数据系统中,又面临着怎样的挣扎?2019年末,这似乎还只是个人的私语;但一年后,它已然成为全世界的哀鸣。于是,当张培力携带新作来到刚刚取消入城核酸检测的北京时,这一切都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强迫症是艺术家留下的一道谜语,年度报告是对个体和群体、特殊性和普遍性的总结。而没有人能想到,随着时代发生的剧烈变化,这场发生于2019末的年度报告似乎成为了关于2020年的预言,抑或是关于人与世界的寓言。

那远远的从展览现场传出的一下下碰撞声,仿佛是从极遥远或极近处传来的洪钟大吕,震荡着每一个人。

从上海到北京

一个“人”的旅程

与张培力此前过往强调反视觉、甚至取消视觉不同的是,仁庐位于一处上海老式小洋房,整个空间被刻意营造出黑色的背景以突出白色骨头的纯粹性。虽然那场展览力图呈现出某种反差的张力,但整体却更加强调传统意义上的视觉化,也更加具备美学的观赏性。

全身的各个细节散落于地面、台面以及各个角落中,它当然是“张培力”自身的全面呈现,但它还是张培力吗?这是“关于强迫症的年度报告”中遗留给艺术家与每一位观者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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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培力,《器官和骨头》,2019。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当艺术家携带“自己”来到北京时,看似相同的作品,展览却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冷峻气质。天安时间当代艺术空间近年来迁到了位于北京老城中心的玉河⼀号中,这里位于老北京中轴核心地区,紧邻故宫与皇家水系什刹海/后海,还有众多历史文物建筑及明清民居群落环绕在空间周围——这无疑为这场展览更加赋予了某种特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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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抛去环境的变化,我们或许从张培力此次专门为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新展创作的两件机械装置中将这种转向看得更加清晰——头骨与头骨,头骨与燃气罐,《碰撞模式1》与《碰撞模式2》就如同一个拨向两端的开关,在碰撞的每一个瞬间点燃了原本唯美精致的氛围,使得这场最新的展览总是在无数个瞬间给予观者凛然之感。

如果说佛家的白骨观是试图息灭对色身的贪恋,那易燃易爆炸的“身体数据2020”无疑是过去一年剧烈时代变化的具身显现。这两件机械装置在动荡、激烈、强迫的碰撞中展现了内在的身体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在对立而随机的动态中记录了时间和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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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真正的魔法不发生在纸上,而是发生在观众的脑海中;真正的碰撞也绝不仅仅局限于一屋之地,而是发生于2020一整年个体与世界、内在身体与外部现实之间。在每一个游离或碰撞的瞬间,又是什么在联结着它们彼此——疏远又彼此捆绑,紧密碰撞又随时面临着分离的危机。

一个需要被注意到的细节是,两件作品中每次碰撞的角度、力度、时间和间隔各不相同,似乎完全是随机的。这种摇摆不定无疑暗示了当下人的精神与现实,是逃还是向前,每个人的身份与生活方式的不确定性成为过去一年最难以自控的事件之一。从表面看,张培力的翻模头颅——或是说的更清楚一点——我们每一个人,都处于两极之间的微妙状态。然而,碰撞既发生在其间,又超出其中,它的余波震荡于更加遥远高渺之处。

这个碰撞也不应该被认为是一个平衡。相反,它是一个在2、3、5、10等无数个端点间摆动的钟锤,就如同是宇宙原子间的运动与碰撞一般——在无限的摇摆和增熵中走向混沌。但是,混沌并不是模糊,也不等同于混沌学中初始条件的敏感性,而是一种不断地潜藏变化着未来的状态,它也代表着既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之处的振荡,生命与每一个个体的振荡。 

同时,本次展览也包括了创作于1987年的《X?系列》:一副医学塑胶手套。在上海展览中,病号服意味着一种包裹与保护,一切来自系统的扫描和控制被隐藏在一种所谓的合理性背后;但在北京的现场,准备握紧手术刀或是深入身体内部的手套,无疑呈现了更加明显的侵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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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当代世界

 数字系统与个人身体

在当下,现代世界是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殖民。 数字,系统,身体,个人。 纵观过往,系统中的身体始终是张培力关注的中心问题。从传统的绘画到版画,从数字影像到综合装置,有时这种张力显现在作品的正中央,甚至占据了绝对的主体性;有时则作为一种隐喻,在作品某一侧潜伏着,却始终抓挠着观者的肉体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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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身体是感性的,但也是由许多数据所构成。正如艺术家所呈现的作品背后,既有着人类自古以来对于自身肉体的迷恋、想象与感受,同样也存在着绝对的现代技术的支撑。这些骨骼、血肉与器官经过高精度的扫描,在自然数据与科技数据间不断循环转化——就如这些作品本身的材质一般,既是自然物的,也是人工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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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培力使用大理石创作作品

1993年,在“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展览画册里,收录了张培力的一句话:“我们(艺术家)不应该以艺术的名义制造障碍”。 

一直以来,虽然身为一名不断探索全新媒介的艺术家,但人们却在张培力的作品中看不到所谓的声光奇观——这些手段往往是为了避免观众注意到故事本身的虚空与伪劣,但一切就如黑夜紧随白昼,随之而来的便是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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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数据2020-张培力”展览现场。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譬如,在这些作品中,关于身体的数据并未完全以黑客帝国式闪着荧光的数据流的方式进行呈现;或者说,艺术家并不试图将观者的感受与思考引向某种更加科幻或悬而未决的议题之中。恰恰相反,张培力想让人们关注的,其实更是每一个具体的人,以及真实的世界与时代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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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培力,《密码》,2019。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我还是我吗?灵魂又在何处?新的主体在震撼之后浮现了出来,并带给观者另一种震撼。

展览中散落人体细节似乎暗示着人主体的消逝,但却恰恰相反——人的主体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存在过。这是因为,我们常常将皮毛和血肉的一小片当作了物本身,而在肉体的一切物质性当中,就是“物自身”,而不是另一维度的幽灵式显现。散落在展场各处的骨骼、血肉、脂肪与器官无不在提醒着我们:如果将某人的身体作为一个艺术媒介,外貌的转变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身份;反之,皮相之下的存在也会被毫无保留地揭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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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培力,《器官和骨头》,2019。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近年来,人们想象着肉体与技术的结合会给肉体带来更加美好的未来,在对自然规律进行改写的同时,而不必承担伦理与宗教悬置的风险。同时,对于性别、种族和身材的讨论也同样滑入了政治正确的困境之中。自巴别塔倒下后,这似乎成为了全人类再次共同面临终极问题的又一危机。

于是,我们无比需要在技术、资本与系统的裹挟中关注人类自身与肉体本身——这个人类进行任何行为必须使用的“媒体”,同样也必须作为一种永恒的体验条件,深深地嵌于人与世界的巨大鸿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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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培力,《19-O001》,2019。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清明节刚刚过去,昨日又是武汉解封一周年。对于逝者的怀念和对当下生活的珍惜似乎显得无比重要,却又那么容易被忽略。无论是碰撞、纪念,亦或是对自身全观式的呈现,张培力始终寻求抛却想象的对现实的真实关照,而避免一种所谓的“表演主义”(performatism)——这是一种有意为之的自我欺骗,即相信或认同某种自己明知道是虚假的东西,或明知不可能的矛盾解决方案,并强迫观者只能接受对作品所提出问题的一个唯一的、强迫性的解决方案。 死亡是现实,而我们必须对所有阴谋幻想进行衡量。当人类的头颅与煤气罐发生猛烈的碰撞时,“丧钟为谁而鸣”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观者脑海之中。如果有人提出抗议,那么答案将是明确且应该被充分理解的:“这就是你生来的情况。这是无法讨论的,所以请充分利用它”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强迫吗?

于是,从“强迫症的年度报告”到“身体数据2020”,粼粼白骨的映照下,那一次次跟随着电机而被迫产生的碰撞、摇摆与褶皱绝非巧合,因为它并不是某种随意而荒诞的碰撞,而是与我们当下的时代休戚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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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培力,《关于肺、胆囊、胆总管、肺动脉血管、肺结节的数据》,2019。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当然,艺术或许依然提供给我们了一种可能:一个善良又美丽的精神世界,一个都幸免于技术资本主义的安顿之所。当这个世界正试图使复杂变得正确时,艺术的切入则显得那么的不寻常与珍贵。 这种切入就像是人的第二次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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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培力,《19-B001》,2019。图片由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纵观广阔的天地是一种谦卑的特权。展览正值清明前后,北京也渐渐进入春暖花开之际。走入或走出天安时间当代艺术空间的现场时,门外的河水轻轻流淌,两岸的花儿也鲜活地盛开着。

一切会变好吗?

展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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