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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凤凰艺术 | 潮艺术中的动漫美学(下):何谓动漫美学?

上一世纪人类最大的文明成就,即是将日常生活带入数字化的环境里,从每日清晨叫醒的闹钟开始,准备做早餐的微波炉、上下楼的电梯、出门驾车、搭地铁、乘飞机,都得靠电子仪表和数字化系统来操控,收款机、洗衣机、干衣机、视听设备、电饭锅、防盗监视器、自动浇水设备、通讯器材、中央空调、计算机和其外围设备…等等,人们不知不觉在食衣住行各方面部已经深度依赖数字化的科技。

新世纪的人类在数字化环境中的认知与情感,是无法抗拒地沈溺在虚拟与真实的挣扎之中,新世代的审美经验,必然从虚构的卡通、动漫、游戏和网络的传输中,不知不觉产生了新的认知与欣赏系统,远远脱离了传统的认定标准。 数字环境中不断推陈出新的视觉造型,总是高速度异化,不但可以瞬间成为新世代追求流行新鲜感的通关密语,也反过来融入流行产业商品造型的语汇之中,成为时尚流行产品的象征符码或代言者。这种时下年轻人对流行文化的翻新、求鲜与寻求变化的永无止境追求,艺术的创新,从上一世纪极度自我表现个人主义的「原创(originality)」诉求,转化为对「新异术(ultra new vision)」不断翻转挪用的视觉符码游戏。

从大众流行文化的角度而言,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普遍受到动漫文化的影响,发生在20世纪的90年代以后。 1992年5月广州美术学院青年教师黄一瀚(1958-)在广东中青年艺术家研讨会上,针对这股新的认知与欣赏系统的美学,首次明确提出了“卡通一代”的口号。原本是岭南画派出身的水墨画家黄一瀚,在提出“卡通一代”的理念之后,他自己也改变了创作路线,内容以新人类的大众文化形象为主,将麦当劳等的广告,动漫的美少女、变形金刚、卡通公仔等,以中国水墨的笔法与碎片化的电脑数字图像相结合。当时“卡通一代”的成员多半出生于1970年代,他们成长于卡通文化的影响下,主要反映了都市青年的生活情态,这些被称为“卡通一代”的年轻艺术家、作家、诗人、音乐家,那时经常聚集在广州美术学院黄一瀚老师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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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一瀚,《北京少年》, 宣纸水墨, 244×122cm, 2013 ©黄一瀚

原名陈秋彤的响叮当(1973-),他与黄一瀚共同提出“卡通一代”,亦师亦友的两人还一起创造了“末视觉”的绘画技法。陈秋彤在1999年以“响丁当”的虚拟人物推出他的网络虚拟作品,是当年推动“卡通一代”运动的重要旗手。 黄一瀚定义他们为: 比50年代末-60年代末出生的中国新生代要晚生一代的艺术家,他们是与中国电视时代、卡通大众流行文化与商品经济同时成长的一代。 然而黄一瀚从年代上作划分,将“卡通一代”设定为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末期间出生的一代这一点,和陆蓉之提出的“动漫美学”,有着本质上巨大差异。 陆蓉之认为漫画和动画,经历百年风起云涌的发展,已经内化为新世纪人类认知与沟通的“图式语言系统”,是一种超越语言的语言,看图便能识意,适用于所有的年龄层,形成广泛的大众流行文化的美学课题,是无法单纯地以出生年份来划分世代的。

陆蓉之在2004年为台北当代艺术馆策划《虚拟的爱-当代新异术(Fiction.Love- Ultra New Vision in Contemporary Art)》国际特展时,注意到许多艺术家的作品显然受到了动漫文化的影响,在研究过程中陆蓉之更进一步发现了动漫美学的概念。 20世纪末在全球各地都有一些艺术家在审美的角度上,共同选择了漫画、卡通、动画一类作品的表现手法,渐渐形成一股新的审美趋势。

《虚拟的爱-当代新异术》引起的轰动,在台湾是史无前例地让一个当代艺术的展览排起长龙,闭幕那天因为人潮不散,被迫延迟到午夜才结束。随后陆蓉之陆续在杭州、北京做了三个不同版本的动漫美学主题展出,2006年身成上海外滩18号创意中心艺术总监、上海当代艺术馆创意总监的陆蓉之,策划了两个展馆同时举办了《虚拟的爱/ 青春地(Fiction@Love / Forever Young Land)》和《虚拟的爱/ 闪亮星空(Fiction@Love / Twinkling Stars)》国际大展,然后以《虚拟的爱―当代新异术》之名巡展到新加坡美术馆,之后,再一次重新组合,于2007年春季巡展到法国两个城市展出《动漫(Animanga)》国际展。

陆蓉之在《虚拟的爱-当代新异术》的画册里正式提出“动漫美学(Animamix)”的概念,企图形成一个诠释当代艺术的理论系统。 因为在英语里面,动画和漫画,是分开的两个字,可是在中国当代中文的语境中,却常常被合为一词,而无法在英文里找到对应的翻译。于是,在2006年陆蓉之的美国女婿陆奈特(Nate Lord, 1976-),他的父亲是建造东京迪士尼乐园的工程师,外祖父是迪士尼创始九位元老(Nine Old Men)之一的Ward Walrath Kimball (1914–2002),从小在动漫文化中长大的他,他为这股21世纪当代艺术的新潮流,自创了一个英文的新字“Animamix”,指的是 animation+comics的意思,将animation和comics两字,取其发音合而为一,构成一个新字“Animamix”,来对应中文的“动漫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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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斯尼九位元老之一:Ward Kimball的《Mona》的作品 ©Nate Lord

2007年10月,陆蓉之与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项目开发部长周英姿,共同策划了第一届上海当代艺术馆的动漫美学双年展《从现代性到永恒(From Modernity to Eternity)》。 2009年由上海当代艺术馆馆长龚明光发起,联合北京的今日美术馆、广州的广东美术馆、台北的台北当代艺术馆、高雄的高雄市立美术馆,由陆蓉之(Victoria LU)、谢佩霓(Beatrice Peini HSIEH)、林羽婕(Maple Yujie LIN)、潘晴(PAN Qing)、柳淳风(Liu Chunfeng)、周冰心(Ivy Zhou)、黄芸(Huang Yun)、张嘉平(Zhang Jiaping)共同策展,两岸五馆联合举办第二届的动漫美学双年展。

另外,陆蓉之同时在台北策划了《3L4D:动漫美学新世纪》大展,三年之间至此就已经办了十个版本的动漫美学展了,而且每一次、每一地展览的内容都有所变化,像有机的生命体一般,成长的本身就是变化,因为变化,才能持续成长。 2011年上海当代艺术馆以《皮克斯动画25年展》作为第三届动漫美学双年展,2013-2014年在龚明光馆长联合韩国大邱美术馆馆长金善姬(Sunhee Kim,1959),由韩国大邱美术馆、高雄市立美术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香港视觉艺术中心、油街实现、香港城市大学、澳门艺术博物馆两岸5地8个馆舍,各自策划联线跨年扩大举办了第四届的动漫美学双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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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2014年大邱美术馆-动漫美学双年展 ©大邱美术馆

2015-2016年由的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院长邵志飞(Jeffrey Shaw,1944-)担任总策展人的第五届动漫美学双年展再度扩大规模,有上海当代艺术馆、韩国大邱美术馆、香港视觉艺术中心/香港城市大学、银川当代美术馆、印度尼西亚Art:1美术馆联合展出,提出了“以知识为导向(Directed Towards Knowledge)”的概念,引导人们向新知识思考的可能性。2017-2018年第六届的动漫美学双年展,由吴方洲(Noah Ng,1968-)、王慰慰(1983-)共同策划了在澳门艺术博物馆《叙事曲-动漫美学当代艺术展》,上海当代艺术馆和成都麓湖•A4美术馆则是由两位90后的策展人沈楚楚(1994-)、李政钟(1995-)担纲,展出结合数字化环境、生物工程、电子媒体及游戏交互等元素,反映当下年轻世代文化的叙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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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2018年动漫美学双年展, 田晓磊,《诗歌》, 3D动画 ©田晓磊

2020年推出的上海当代艺术馆(MoCA Shanghai)第七届动漫美学双年展,携手《花生漫画》(Peanuts)庆祝史努比(Snoopy)70周年庆,上海当代艺术馆执行馆长孙文倩表示:“在本次MoCA动漫美学双年展中,我们除了带来《花生漫画》的经典形象作品,还邀请了20位中国大陆和港、澳、台三地的艺术家和《花生漫画》跨界,特别定制独一无二的艺术新作,点亮Snoopy充满中国特色的新篇章。”至今,动漫美学双年展已被上海当代艺术馆做成他们的招牌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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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建安,《我是第一只登月的比格犬》,2020 ©邬建安

回顾1960年代的波普艺术家像先知一般,预告了大众文化虚拟时代的到临,他们恣意地挪用(appropriate)、仿真、漫画、卡通和动画的造型,从流行文化之中不断挪用为抽样化的文本,成为某一世代或某一族群的认同基础,基本上已经拆穿了现代主义信徒的自我崇拜所编织的「原创」神话。 接着,21世纪的年轻世代,更进一步彻底瓦解了对任何神明的崇拜,他们的生活被物质消费的海量讯息牵引着,从小浸淫在动漫艺术世界中长大的他们,游戏、动画、漫画、卡通影片、电视广告里那些虚拟的角色, 启迪了孩童对人际关系与感情互动的憧憬和遐想。电玩、在线游戏引导孩子们模仿成人世界的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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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n Donghyun,《The Portrait of the Future Cop, Mr. Robocop》, 190 x 130cm, Korean Ink and Color on Rice Paper, 2005 ©Son Donghyun

新世代在网络社交平台里的神交,透过全球联通的因特网,能够瞬间穿越国界、人种、语文的差异,由于实时的通讯,链接了想象和心理距离的贴近(当然不能代表实际的距离)。 新世代透过一种建构在虚拟空间里的角色扮演,在层出不穷的互动之下,自我的认同也不断变化着。 感情在虚拟的环境中依然可以仪式化地进行着,缤纷奇幻的想象丰富了角色扮演的内容,艺术家不再是一种寡占的身份,基本上,是人人都有机会参与的角色演出。 新鲜的感官刺激,远比比形式的创新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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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静,《不告而别》, 油画, 130X160cm, 2013 ©北极熊画廊

进入21世纪的新一代动漫艺术家,他们已经不只是制作动漫产品的创作者而已,他们出现在创意产业链上的所有领域,他们的作品所反映出的动漫新美学,深入所有的创作范围。 新世代动漫美学艺术家的作品,不像上一世纪的波普艺术家,只是挪用了动漫艺术的视觉符号。21世纪动漫美学艺术家,本身已经完全融入了动漫艺术的造型美学,这些五花八门的「动漫化」风格,其实就是艺术家本身创作的原型。

新世代的艺术工作者、设计师或动画、漫画、插画家,在雷同的环境、教育背景中长大,他们对生活美学的品味追求也都普遍受到流行文化的影响。 他们将漫画、卡通、动画等形式作为复合媒材环境中的一种选项,超越了早期在杜会中对漫画、卡通、动画的刻板印象,他们随手拈来反映自身生活的况味,赋予简化的视觉造型更深一层的文本意涵,图像语言成为了艺术家对当代生活的隐喻、寓言,或者是他们对于科技高速发展的奇想或者是对宇宙、外太空构造的新神话。换言之,动漫美学,是21世纪全领域艺术创作所根据的最重要的原创源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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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玉瀛 《广场-玫瑰红驴2007-2》布面油画,90x140cm,2007

如今随着数字科技的发展,漫画、卡通、动画的形式也更形复杂,流通的管道也更加多元化,各种简化的视觉造型,成为大量传输的视觉符号, 形成各种文化背景和区域性认同的个别系统,在传媒一波接连一波的烘炒下,已经深化为世界各地青少年文化彼此之间的沟通符码,而不仅仅是一个时代或一个族群所垄断的集体认同而已,更像是个人追求表现、传达意念或发挥想象力的模拟和再创造的沟通途径。这些在数量上急速成长的视觉符码,不再局限于叙述性文本的再现,那些不断激发和蜕变的视觉造型,已经和纯艺术创作中企图用来表达概念的视觉语言趋近。

随着近年来社群网站获得年轻人的热烈追捧,活跃在社交媒体上“潮艺术(URBART)”成为最新的话题,其发展的势头凶猛,尤其在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时,居家隔离反而助长了线上游戏的蓬勃发展。 属于潮艺术的线上游戏,还有线上销售的潮玩,显然都是年轻世代追捧的对象。动漫美学本是21世纪的主流美学之一,在潮艺术的众多审美趣味中,一直是凝聚年轻人喜好的领军者。

陆蓉之和陆奈特对新世纪动漫新美学的特征,提出以下四个方向分析观点:

一是青春美学的膜拜;二是动漫美学中丰富的叙事文本;三是由手机和电脑视频、影像动画所带动的色光美学体验;四是动漫产业从上一世纪末以来逐步扩大的产值,反映在动漫美学跨界协作的应用艺术领域。 艺术家的跨界创作,以及艺术的大量衍生品本身,就是新时代重要的创意传播渠道,就是当代艺术里的最新形式,文创产业本身就是艺术产出的新模式。

在大众流行文化中如浪潮般推涌的大量、多样化的动漫形象,不论是人物的还是动物的造型,都是永远不会衰老的形体。 例如美国迪斯尼公司发行的米老鼠已经高龄90余岁的老翁,可是依然天真可爱、清新如昔,受到一代又一代孩子们的衷爱;那只没有嘴的可爱的凯蒂猫,应该也已经是迈向半百的中年妇人了,却仍然粉嫩可爱,永远是个小女生的情态。反过来回顾几十年前的著名演员,不论男女,今日即使在世,也恐怕今非昔比、老态龙钟、不复当年了。由动漫文化带来这种对青春不老影像的集体记忆,在潜移默化当中,形成了21世纪新世代所崇尚的青春不败美学,不仅在创作上形成巨大的影响,更深刻地影响了大众的审美观念。所谓“童青(kidault)”就是一些童心未泯的成年人,始终喜欢做童年的事,或者总是购买一些儿童产品,从里到外追求不老的容颜和形体,这不仅仅是动画、卡通、漫画里虚拟的角色所塑造的审美偏好,它已经成为现实人生中,实现人工理想美的心理因素,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的抗老、防老的微整形趋势,造成愈来愈多人都想要保有青春不败的容颜与人生,甚至不分男女都纷纷走进手术室里追求人工的青春永驻造型美。

日本避世隐居的神秘女艺术家加藤美佳(Mika Kato,1975-),用的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创作手法,她总是先亲手制作精致完美有着玻璃眼球的婴儿般尺寸的娃娃,连每一根头发和睫毛这样的细节她也都不肯放过。娃娃完成以后,她会和娃娃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为她们量身定制符合她们形象的服装和造型,赋予每一个娃娃独有的个性和气质。然后她将娃娃拍成照片,再把照片投影在她的画布上,不放过任何细节,以最高的自我要求去完成她的娃娃肖像。因此,她每一幅作品都需要花很长的创作期和复杂的工序,因此作品量也就非常稀少。她笔下画的精雕细琢、不食人间烟火的娃娃,都是冻龄少女,大眼睛里无辜而忧郁的眼神,配上完美无瑕的脸庞,简直就是把娃娃画成了一个大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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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vid Chan, Feeding the stupid monkey, Oil on Linen, 150x180cm, 2010

2004年陆蓉之在台北当代艺术馆策划《虚拟的爱-当代新异术》时,就同时推出了草间弥生、奈良美智、村上隆和加藤美佳,如今前三位都成了艺术市场上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唯有加藤美佳的作品至今仍是一画难求,完全不受市场操控。 她那独一无二的创作手法,不肯和世俗打交道的隐士精神,使得她那些少数问世的作品,堪称是当代艺术圈里精品中的绝对精品了。

许多艺术家笔下的不老传奇,并不完全出自于他们本身对青春不败的信念,更多的,是对他们自己的图式语言进行风格化处理的一种表现,以便观者对他们的作品产生高度的辨识率, 恰恰这也是动画、漫画为连贯叙事性而采用的一贯的手法。 村上隆「怪怪奇奇」(KaikaiKiki)门下的青岛千惠(Chiho Aoshima)、高野绫(Aya Takano)与Mr.或Ob等年轻艺术家,都属于村上隆的「新日本主义」或「超平面」路线,这些以卡通动漫文化起家的日本当代艺术家,他们极具装饰性和趣味化的作品,发挥日本独特的「御宅族」次文化精神。还有其他的一些日本年轻艺术家,他们和美国在1960年代崛起的波普艺术或之后的新波普艺术,有实质上的巨大差异,他们不需要从大众流行的次文化之中汲取养分,他们当中有些人的作品就能够带动流行文化的青春梦,他们就是流行文化本身,受到年轻世代消费者的青睐。

中村萌(Moe Nakamura, 1988-),人如其名,具备了本世纪潮流文化中“疗愈萌系”美学的代表特质,纯真、可爱、诙谐、刁钻、鬼魅,除了充满童趣的一派天真以外,她和前辈艺术家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1959-)一样,拥有一种相近似的“坏坏小女孩”的气质。中村萌2013年出道于东京Q画廊的30周年特展,和陆蓉之颇有轨迹隔代呼应的巧缘,80年代末陆蓉之曾获邀作为美国加州的当代艺术家,参加在Q画廊的展出。90年代是众多日本当代艺术家活跃于国际艺坛的年代,他们多数是50年代末和60年代出生的艺术家,中村萌是他们的后辈,而且,还是80年代末,是其中特别幸运的佼佼者。学院科班出身的她不但在学术领域获得充分的肯定,而且在艺术市场的商业运营方面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她的公仔初次面世,就立即达到秒杀的热门程度。她同时兼备了日本传统民间艺术的一种素人艺术家的质朴与自然天成,尤其是她早期的上彩木雕作品,有一种素人的朴拙特质,造型方面有着日本传统妖怪文化的跨越物种的想像力,这种变化无穷的造型,也充分展示于日本的次文化和动漫美学之中。

随着中村萌在艺坛知名度与作品价格的快速升温,她的创作在不知不觉当中出现了以自我为原型的发展趋势,至少在人物面容方面,很明显出现了属于她自己的图腾式“萌颜”。(图073)相对于奈良美智的大眼娃儿,中村萌的咪咪眼“萌颜”,就差不多是她的自画像了。奈良美智的大眼娃儿和中村萌的咪咪眼宝贝为什么会那么迷人?那么受到年轻世代的追捧?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当今社会普遍崇尚青春不败的“童青(kidult)”审美观,跨越了传统对于年龄的区别待遇与界限,不分男女都倾向于无尽延长孩童式的青春期。这种对于童真不依不饶的眷恋,在日式的次文化和动漫作品中早就非常明显,如今在席卷全球的潮艺术(URBART)大流行里,也占据了主流发展趋势。

以大眼女孩形象著称,却英年早逝的樱井理惠子(Rieko Sakurai, 1977-2015),她在2011年曾受邀参加陆蓉之在威尼斯双年展策划的平行展《未来通行证-从亚洲到全球》,展出的作品名称是《我恨这样的命运(I Hate This Fate)》,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罹患癌症而画了这样的主题。当时她亲临了所有巡回展的开幕式,网路上到现在还可以搜寻到gettyimages拍到她在展出现场的留影,笑容可掬,说话非常温柔的她,无人觉察到她正在和生命搏斗,穿着和服的可爱小女孩《狐媚Foxies》可能才是她想留给世人的记忆吧!和这个情况相反的是四川成都的艺术家傅开来(1980-2009),从小有耳疾的他,绘画使他成为阳光灿烂的快乐男孩,就在他拿到硕士学位,刚刚购置了工作室之际,却在成都候车时被无照驾驶的车辆撞死的意外,老年痛失爱子,悲痛逾恒的双亲,日后代替他出席了所有《未来通行证-从亚洲到全球》巡回展的开幕式,也在傅开来的作品前留下了他们永恒的纪念。这两件接踵而来的悲剧,令策展人陆蓉之至今仍感到不胜嘘唏。

自学出身上野阳介(Yosuke Ueno,1977-)展现了来自日本民间文化和动漫文化融合的强大想象力,发展成他独树一帜的魔幻动漫美学风格,在欧美越来越受到年轻世代的喜爱。而北川宏人(Hiroto Kitagawa, 1967-)和上野阳介恰恰相反,他曾到意大利艺术学院学习雕塑,科班出身的他熟悉铜、木、大理石等各种材质,但是独独迷恋陶土雕塑,他以赤陶为媒材的古典釉彩绘雕塑技法。灰原愛(Ai Haibar,1981-)出身于日本最高艺术学府-东京艺术大学的美术系,获得雕塑的硕士学位,受到日本动漫画及动画文化的影响,是一种“彩绘雕塑(Painted Sculpture)”的风格,漫画般的美少女是他最喜爱的题材。台湾出生的女艺术家周瑞萍(Rae Chou,1974-),原本是绘本及插画家,后来她以“分享”为概念,推出一系列彩绘雕塑的人像,供人认养回家。动漫美学的雕塑艺术家多数都是“彩绘雕塑”为主,像80后的夫妻创作团队的李伟&刘知音(1980-)和青年女雕塑家金钕(1984-)在雕塑作品上都表现了很强的绘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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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钕,《涌》, 铸铜着色, 30×30×80cm, 2017

动漫美学能够展现无龄的魅力,1941年出生于重庆,祖籍湖南的女艺术家袁旃,曾经留学欧美后回台,长期在台北故宫担任研究要职,她得以从中国古代书画文物中攫取精华,以当代艺术的创作观念挪用、转借古代艺术的有趣元素,来展现她天真烂漫、富有童趣的好奇心,天马行空的题材,东西融会贯通的空间结构,她以斑斓华丽的重彩表达天地万物滋长的无限变化,虚拟与实境共存于她想象无极限的创造力里面,兼容时尚与传统的人物造型与服饰,既具有汉唐的古风,同时又能反映时代潮流,创造了她独一无二的袁氏风格。

袁旃那充满历史元素的童话世界,经常令人惊异,她的人和艺术作品,充满朝气与童心,完全无法看得出她的年龄。在袁旃身上,看到了艺术天才的无龄化人生,而她的艺术更实现了众人所向往的无龄化状态,可以一路高歌青春颂。近年来,草间弥生(Yayoi Kusama,1929-)的展览能够风靡全球,秘诀也就是她无龄化的青春不败力量。中国的动漫美学艺术家对于青春的表现,不同于日式动漫的图式化风格,中国艺术家比较偏向于插画或平面设计的表现风格,人物的造型也比较多样化。

青年艺术家陈可的作品,虽然早期也受到动漫的影响,但是她发展出具有强烈叙事性与情境化的个人风格,并非单纯的图像符号语言。 甚至还有些艺术家是受到中国水墨画的影响,表现出一种中国风。而欧美的动漫美学艺术家,则普遍更多的是插画和平面设计的风格,有的影响则是来自于西方油画的传统。美即是青春,是动漫美学的第一命题。歌颂不老青春的艺术家,不只是动画、漫画的创作者,而是普遍存在动漫美学艺术的各个创作领域里,表现在各种材质之间。

回想起那19世纪末才萌芽的现代主义,在20世纪初全面朝向抽象风格的路线发展,一直到极简主义,进入到观念主义为止,全方位影响了当时的艺术与设计,即使是以语言叙述为主体的现代文学作品,也经常蓄意解构话语的完整面貌,卖弄文字的片面语意,或瓦解结构而产生抽象性,以致读者难以一窥语意全貌的究竟,传统的叙事风格受到巨大的冲击和破坏。 然而,进入了21世纪,在数字化的语意传达环境里,文字叙述的转换变得更加多元而且复杂,海量的信息碎片迅速散播传输,即时交流的短视频随着社交平台而崛起,人们越来越倾向透过图像化的语言来沟通和交流彼此的意念。观看图像显然比逐字阅读更加快速,而且回避了语种之间翻译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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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mano Yoshitaka天野喜孝

这些在动漫文化中泛滥,经过变造、简化、组合、拼接,犹如万花筒旋转产生的变化,形成了缤纷复杂的视觉图像语言,來加强信息传达的有效性。动漫化的图像和中国的文字一样都源自于图像符号的认知系统,可谓是系出同源、异曲同工,因此,中国人对图像识别与阅读的喜好,是自小就培养的能力。

动漫美学透过各种网路视频平台,必会在中国茁壮发展,是一种文化渊源上的必然。 卡通动漫化的作品里面,习以各种拟人化的造型,配合故事脚本的叙事性,会在本世纪形成视觉造型美学的新主流。动漫美学中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变化、无比丰富的叙事性文本,使得图像呈现的本身,就具有强烈的叙事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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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野

动漫美学艺术里的叙事性文本,结合视觉图像语言的丰富性,形成的叙事性的图像新美学,艺术家经常把各种视觉元素充满了画面,形成表面张力饱和的“极繁主义”构图,和上一世纪的极简主义形成极端的对比,叙事的强度和效力,正是动漫美学艺术的第二种重要特征。

从上一世纪中期开始,电子媒体作为影像传播的主要载体,彩色的光点在视频上,在空间里释放、流动、充满,是一种等同用画笔沾染颜料在画布上作画的表现方式。 韩裔美籍艺术家白南准(Nam June Paik,1932-2006)在1960年代初率先使用电视机和电子仪器来创作,他的许多实验性的作品,引领了日后新媒体艺术的发展,被称为录像艺术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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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先,《抱雕的女孩》, 宣纸, 2019

比白南准早出生几年的草间弥生,2006年陆蓉之策划在上海当代艺术馆的《虚拟的爱》,展出了草间弥生为展览特制的一颗心型的无限镜箱《上帝的心》,2009年她的镜屋灯光无限的反射《永远消失的后果(Aftermath of Obliteration of Eternity)》发表后,一直是她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德国艺术家迪特·容(Dieter Jung,1941-)是一位科技艺术的开拓先锋,他的作品探索光和动力艺术,以新媒体艺术融合了科技的元素,包括激光和计算机科技。迪特·容实验了全像摄影的发展可能性,用来增加动力艺术的能动效果,他透过激光来镌刻,观看因角度而有所不同。他将人工智能可视化,又将人生的实境转变为不可视的奇幻体验。

21世纪的人类共同经验,不分人种、国籍的孩子们,都几乎是在电视机和计算机前面,或看着手机小视频成长的。他们接收全球联通的因特网的信息,所看到的影像,都是由光点所构成的色光视觉体验。这类由色光所形成的绚丽美学,对于艺术家创作的色彩运用,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 随着全球联通的因特网即将演变为万物相联的5G物联网(The Internet of Things,简称IOT),人们的生活不再受限于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业、工业时代的思维,人们的作业习惯可以和全球的时区积极互动,夜晚可以由灯光照明来体现都会的另一种风情。色光的艺术,在21世纪会有飞跃的发展,各种亮丽缤纷、多彩夺目的色光效果,而视频或投影的艺术作品都将是极其普遍的展出形式。

巴基斯坦著名的艺术家沙兹亚·西莰达(Shahzia Sikander,1969-),中国年轻的艺术动画创作者孙逊、赵伯祚、鲁婷婷、卜桦等,他们的动画替代了画布或画纸,色光构成的画面就是他们的绘画创作。日本艺术家矢延宪司(Yanobe Kenji, 1965-)的人偶系列创作,或秋好恩(ON Megumi Akiyoshi)的行为装置艺术,照明或灯光的运用,就是他们的创作媒材。今天我们随时随处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由色光所呈现的各种展出形式,甚至,一个城市的魅力,也取决于夜晚的灯光表现,都市光装置艺术是新媒体艺术家最新的表现舞台,像著名的美国艺术家詹妮弗-史坦坎普(Jennifer Steinkamp,1958-),她的光影艺术登上国际著名的双年展、美术馆、画廊的同时,也在城市的各种角落里绽放光芒。由彩色光点组成的光艺术,是21世纪动漫美学艺术的第三种重要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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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伟 & 刘知音

最后,有别于传统的艺术创作,动漫艺术的完成,往往需要团队整合以及专业分工的多重交迭的协作,因此必需动员庞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不像是传统的艺术创作者,可以自己在一个封闭的工作室里独立完成 。因此,跨领域的产业整合,是动漫艺术的必要现象,例如美国、日本的动漫产业所发展的衍生产品,种类之丰富,数量之庞大,涵盖到衣食住行民生用品,几乎无所不包。所以,动漫产业的产值,不仅在于动漫艺术的本身,而是一个时代文化力量相加的总体。村上隆认可动漫产业的影响力,他以创意总监的身份监制他自己的作品、代理其他的艺术家、开画廊、办艺术博览会、拍动画片、设计生产衍生品和品牌跨界合作…,全方位展开他的创造力。未来的动漫美学艺术家许多也都会以创意总监的身份,走出“艺术为艺术而艺术”的象牙塔,进行跨领域的资源整合,进行全方位的创造与产出。潮艺术的发展,就是这种现象的具体表现和必然的趋势。潮艺术品的创作与行销,将是全球创意产业中的极为重要一环,这类艺术创作和大众流行文化之间并不存在高、低的位阶之分,尤其是进入5G物联网以后,动漫美学的艺术产出,将占有潮艺术里面最有粉丝流量和市场价值的一环。

原本是日本的插画家、平面设计师的松浦浩之(Hiroyuki Matsuura),跨界绘画、雕塑创作成功以来,他和品牌之间的联名以及艺术的衍生品,是当今潮艺术越来越常见的艺术家与设计师身份统合的案例。美国的盖瑞·贝斯曼(Gary Baseman)则恰恰相反,他先是艺术家,然后才是设计师、编剧、导演和制片人,同时跨界数种领域,并且与品牌联名合作,还推出自己的衍生品。在中国的韩娅娟最早受到时尚品牌的喜爱,跨界联名展览和推出衍生品,她自己还尝试新媒体交互艺术的创作;印度Jiten Thukral(1976-)和Sumir Tagra(1979-)组成的创作双人组,作品跨界涵盖了家居和各种生活用品,甚至以专卖店的形式展出;中国的UNMASK三人组(匡峻、谭天帏、刘展)根据他们自身的形象设计成三个不同身份和性格的虚拟偶像,通过这三个虚拟人物和消费者互动,深受品牌欢迎而进行跨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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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朗 哭泣的少年2019 PU手工着色21×14×14cm ¥ 2,400

从《Hi艺术》和hi小店,艺评家/策展人伍劲10年苦心经营到今天的hiart space和玉兰堂,从画廊打开了艺术衍生品的市场,当红的李伟(1980-)和刘知音(1980-)、孙莹(1983-)、郝朗(1985-)等,受到年轻一代收藏为主力的喜爱和追捧,百年后,这些衍生品在未来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品,而进入美术馆、博物馆的收藏。(动漫美学艺术家的创作已经发展成他们自身就是品牌的概念,张权(1989-)以“游乐园”为目标,发展自己的潮牌;叶甫纳(1986-)将美甲店发挥成新媒体交互的美甲艺术装置;平面设计师王亚林创造了“马一稿”的形象,打造自己的潮牌;中国潮牌最早的领军者、推手颜程(Run, 1986-)现在自创品牌“TroubleSmile”;俄国的艺术家Lelya Borisenko自创品牌LeliCroli…等等;潮牌将引领时尚,成为年轻世代消费的新指标,意大利艺术家西蒙·莱诺的淘奇多奇(Simone Legno aka TOKIDOKI, 1977-)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案例。

法国跨领域艺术家维今妮·巴合(Virginie Barre, 1970-),以及比利时艺术家奥利维尔·鲍威尔(Olivier Pauwels,1974-)除了是雕塑家,也是平面设计师,还跨界电影道具设计,以他的标签BOHI而着称,他们都是创意总监形式的艺术家。美国的艺术家陆奈特(Nate Lord,1976-)为上海商场创作游乐场式的大型装置艺术;原本是加拿大动画师的刘泡泡回国以来,从事绘画、雕塑的创作,近年来也跨足商场和品牌的合作;这股艺术家跨界与平台协作的创作趋势正方兴未艾,美国著名的建筑师林樱(Maya Lin,1959-),当年还是耶鲁大学学生时,以华盛顿越战纪念碑一举成名,近年来也频频跨界艺术创作,参加各种展出。

动漫美学的本身,既是审美的态度,也是原创的艺术形式。今天的动漫美学艺术家像这幅刘野(1964-)的画作所传达的寓意一样,面对着浩瀚的历史名作,他们却能够为未来的艺术史,留下来美丽而珍贵的背影。潮艺术的世界里,各种创作元素在流行文化里波涛汹涌,而且一波来到时,下一波又扑面而来,历史不再是艺术家必须否定的过去,而是无尽浪涛里的又一次萌起,像90后的艺术家那小先(1993-),欢天喜地挪用历史里的名画,丝毫没有纠结,这就是潮艺术的一种姿态,挥别了西方现代主义必须对抗历史的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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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那

文那、李伟和刘知音(1980-)、张长江(CJ Zhang, 1980-)、郝朗(1985-)(图157)和高振鹏(1987-)等国潮艺术家,近来受到越来越多的瞩目和市场的关注,象征着中国的国潮艺术兴起了一股新势力,他们和西方街头艺术崛起的形式与机遇都截然不同,在下两篇章里会继续探讨。

像高孝午那样的国潮艺术家,他默默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从悠长历史中攫取元素,配合在地文旅需求的公共艺术面貌,已经留下了不少作品,跟西方涂鸦的根源没有任何关系。动漫美学领域里的长期跨界协作,随着潮艺术急骤升高的热度,已经散发成购物中心和文化旅游产业协作项目的热门选项。跨界协作是动漫美学领域里的本质,是动漫美学的第四种特征,是当代艺术锐不可当的发展趋势,也是艺术创作最有前景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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