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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文史 2020-10-13 10:20

原标题:黑暗童话还是现实寓言?中国人都熟悉的桃花源,背后还有这般秘密

世外桃源作为中国文化中美好世界的象征,为历代中国人所倾慕和向往。然而,世外桃源真的存在吗?它是陶渊明的想象还是实有其地?它是黑暗童话还是现实寓言?这许多的疑问促使我们回到魏晋南北朝的乱世之中,了解陶渊明写成《桃花源记》的时代,感知这一精神世界的诞生始末。

晋太元中,武陵渔人误入桃花源,这是故事的开头;南阳高士刘子骥,欲寻桃源却因病去世,“后遂无问津者”,这是故事的结尾。而故事之中,风土人情,便是处处值得我们留意和深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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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坞堡生活的写照

陶渊明写作《桃花源记》的时代,已是东晋末年,天下离乱纷争已久,人民生活动荡不安。而这一篇对理想社会描述尽美的文章,显然是与大时代的动乱分不开的,是人们美好愿景的一种寄托。但为什么是一个与世隔绝、“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绝境呢?

其实,这或许与当时在北方盛行的坞堡有关。永嘉之乱以来,五胡进入中原,北方大乱,无休无止的战乱和各种势力的肆意掠夺成为北方民众的沉重灾难。能够迁徙躲避战乱的人们大都离乡避难了,而那些因为种种因素不能远离本土迁往他地的人们,则往往集合宗族乡党,屯聚坞堡,进行自卫,以躲避战乱寇盗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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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的晋代瓷坞堡

所以,坞堡就是一个个聚集自卫的生活团体,经济自足,凭险自守,以宗族乡党为凝聚,由战乱而大量产生。以庾衮的禹山坞为例,他很早就率领同族和庶姓保于禹山,在被推举为坞主之后,他带领民众修建壁坞,树立藩障,耕种自给,而在寇盗来袭的时候,他就率领部曲整装以待,多次退敌。庾衮后来去了河内林虑山,这又说明坞并非完全由坞主所有,乃是众人所合力维持的集体。

那么坞堡与桃花源又有什么关系呢?据陈寅恪先生考证,真实的桃花源应在北方的弘农或上洛,而不在南方的武陵;桃花源居人所躲避的也不是始皇帝建立的秦帝国,而是苻坚建立的前秦。

这便与义熙十三年(公元417年)春夏间,刘裕率师入关的经历有关。是年春二三月,这支军队的先头部队抵达潼关,首夏四月,刘裕抵达了洛阳,他派遣参军戴延之等人溯洛水而上 ,浏览洛川形势,以此知道水军可以到达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座叫檀山坞的坞堡,“届此而返,竟不达其源也”。而据《水经注》、《元和郡县图志》等书记载,这一路上有所谓“桃源,古之桃林”。陶渊明似乎和这支军队的将领有联系,或许他就是间接或者直接的得知了戴延之途中的见闻,作为了《桃花源记》的取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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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仇英《桃源图卷》(局部)

而细细推思,《桃花源记》中颇有一些细节与坞堡吻合。比如,“落英缤纷”,和戴延之四月入山的时令契合;桃花源的入口婉转难寻,与坞堡的据险凭山贴合;“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和坞堡理想的选址相合。最主要者,这样一种“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的生活经历颇与躲进坞堡自卫的民众相似。

《桃花源记》作为一篇优秀的文学佳作,自然有升华和美化的地方。据陈寅恪先生考证,桃花源之所以由北移到南,则是采入了刘驎之(即刘子骥)入衡山采药的故事。据《搜神后记》等书记载,刘子骥见涧水南有两个石囷,失道问路,才得回家,后来听说囷内都是仙灵方药,则欲寻不得。于是陈先生推测,陶渊明写作《桃花源记》是把桃花源事和刘子骥事牵连混合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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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丁云鹏《桃源图》,上海博物馆藏

如果这样一种可能性存在乃至成立,那么桃花源倒也带上了许多现实的苦楚。在天下大乱、盗贼横行、民生凋敝的时代,抛弃原有的城郭而躲入坞堡,以宗族、部落为凝结,谋得一个安全和稳定的环境,不言自明其中包含着多少无奈和悲伤。坞堡之经济自足、军事自卫便是乱世之中的绝佳注脚。

二、南方的传说

以上只是桃花源的一种可能性,唐长孺先生则认为《桃花源记》是陶渊明对当时南方的一种传说的文学加工,这种传说于晋、宋之际流传于荆湘。

比如,刘敬叔《异苑》中记载,元嘉(南朝宋皇帝刘义隆的年号)初年,武陵蛮人射鹿,追入石穴中,石穴大小刚好容纳一个人通过,蛮人进入洞穴,看见旁边有梯子,爬梯而上,结果豁然开朗,里面“桑果蔚然,行人翱翔”,而且里面的人并不觉得闯入者怪异。这个人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砍树作为记号,却再也无法找到这个地方。

这个故事显然和《桃花源记》的描述相似,而刘敬叔大约是和陶渊明同时期或者略晚的人物,这一段故事又不像是《桃花源记》的改写或者复写,可能二人是用更原始的传说作为材料而写成,只不过陶渊明赋予了这一故事更理想的境界和文学化的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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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画像

而这样的情节在其他书中也有类似的记载,比如“小成都”的故事,也是追鹿而误入一“城市栉比,闾井繁盛”的绝境,也是做了记号却再也寻不到。不过这一个故事的背景已经在蜀地了,或许这个故事先是在荆、湘一代流传,后来又流入蜀地。无论是因为捕鱼还是追鹿,故事的情节大致是相似的,只是有所演化罢了。

而在具名陶潜的《搜神后记》卷一所载的《桃花源记》中有注释说,“渔人姓黄名道真”,这一说法有一定的可能性。而武陵本是蛮族所居住的地方,黄姓又很可能是蛮族的姓氏,则误入桃花源的渔人或许是姓黄的蛮人,如此则和其他故事中的蛮人设定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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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少数民族的山村

如此,这一故事很可能本是蛮族的传说。历史上,蛮族因躲避历朝统治者的压迫而退往更深险的山中的例子,不乏其数,而蛮族的社会组织相对原始,则由其内部的氏族统治者所率领,内部矛盾并不很显著。相反,历朝统治者的剥削压迫,倒还促使一些汉人“逃亡入蛮”,与蛮族人民一起在艰苦的环境之中劳动生产。在这个意义上,桃花源中人所躲避的“乱”不一定是兵乱纷争,也可能是繁重的赋税压迫。

因此,《桃花源记》的故事便可能是陶渊明在这蛮族的传说基础上与当时常见的人们逃亡入山之事融合的产物。

三、黑暗童话,亦或现实寓言

经过上述的两种可能性的论证,我们发现桃花源的渊源可能并不如文学作品之中那么美好,文学的艺术的加工构筑起了千古流传历代追慕的世外仙境,现实的注脚却可能是蕴含着辛酸苦楚和无奈的被迫抉择。哪怕是筑垒自卫的坞堡之中,随着其间经济诸因素的发展,亦可能有坞主等豪强势力的崛起,坞堡之人也许成为个人的部曲,自由可能落入新的束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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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着“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美好生活。但童话背后可能是黑暗的世界,寓言深处何尝没有现实的影子?理想之所以高标,正是因为现实之中的卑微和苟且,世外桃源之所以惹人向往,也是因为我们过着平凡庸碌的生活。

苏东坡在《和桃花源诗序》中说,“使武陵太守得而至焉,则已化为争夺之场久矣。”是啊,桃花源注定是世外的故事,也正因其遥处世外,才免去了世间的纷争,理想而美好的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如果我们心中有这样一份理想,有这样的生活情趣,那么“桃花满庭下,流水在户外”的生活也不会多么遥远。

世外桃源,是陶渊明妙笔所生的理想地,而经由历代中国人的深切向往渐渐成为了中国文化的一个代表。桃花源或许有着历史和现实的基础,却也是文学和艺术的产物。当我们了解了这一名篇所产生的时代背景和种种牵连,也就能更深刻的感受到理想的可贵和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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