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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艺术 作者:Pauline2019-01-17 09:32

原标题:Pauline:蒋志的“未形”化

蒋志个展“未形”在杭州良渚大屋顶美术馆展出,看过展讯和一些介绍之后,我感觉这次和几年前在广东时代美术馆的《如果这是一个人》以及深圳OCAT的《一切》的策划思路可能相似,从艺术家多年创作中抽出一条可被当下讨论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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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注蒋志多年,之所以对他如此感兴趣,因为我认为他是中国当代艺术界的一个异数,这也不是我个人的发现,独立批评家李振华早在2008年的一篇文章(《蒋志:不那么明显的状态》,刊发于广东时代美术馆出版的《如果这是一个人》)就敏感地指出了这一现象,“蒋志关注的角度与当代艺术主流若即若离”,“没有什么明显的中国特征和“当代艺术”的针对性。”李振华表示这正是他欣赏的一点,我也有同感。究其原因,李振华在最后写到:“我还是很难描述清楚蒋志的立场和方向,但是一个不那么明显的状态和一种不确定感,正是我认为当代艺术和艺术家所应该面对的基础问题。如同我怀疑中国当代艺术的情况和国际艺术的主流潮流一样,我同样怀疑‘自我’的存在和动机。”也许,这就是此次蒋志个展命名为“未形”的一个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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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览现场

“未形”意味着无穷的复杂性,就是人的无穷的可能性,人的状态的无穷的可能性,以及艺术家的创作和作品的对“成形”的逃逸,从这点来看,《如果这是一个人》那次个展,就是一次明确的对“未形”的宣示。艺术家本人在2016年的个展《注定》(北京魔金石空间)之后的一些采访中也反复地清晰地表述了他的观点:一切如是,而非“就是”。

进入美术馆,见到的第一件作品是《情书》,火焰包裹着艳丽的鲜花,美轮美奂的画面一下子能抓住观众的眼睛。这是一件曝光率很高的作品,蒋志有次对我提起某个知名网络媒体过于强调这件作品和个人情感的关系表示过些微不满,当然我也能明显地感受到蒋志诸多作品中饱满的情感因素,但是,我能理解艺术家本人的态度,作品并非只是情感的产物,过于突出这个因素会使作品被某种情感的解读绑架,而让作品陷入“定形”的危险。而且这种精神分析也是最不可靠的,比如说,《丧乱帖》的线条是悲伤的吗?情感的内容无从证明,如果你看到了悲伤,那也只是观看者自己的赋意抒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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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书》

看过鲜花上跳动的火焰,我们随即看到如鲜花般美丽的面孔上的泪水,这是另外一件广为流传的作品《0.7%的盐》,和香港明星阿娇合作的,当时阿娇正处风波之中。蒋志的作品从来不缺少新闻性和社会性,比如他的领袖跑步,重庆钉子户,芙蓉姐姐的娇羞,CCTV 火灾事件,奥巴马和普京的胸肌……但他一直避免去做新闻的剖析、评判、创建一个观点,而是把新闻/焦点当成现成品,纳入“艺术材料”之中,动摇那些使之简化、使之抽象、使之肯定的可见,艺术家做的是,使之“未形”化。他不想让观众简单地去看到,而是去发现“看到”的复杂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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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的盐》

我们随着展览的线路不小心就开始跟随了“木木的漫游”,这是蒋志早期的作品,据说第一张“木木”就是20年前在杭州拍摄的,选择这组系列摄影作品在这次艺术家的杭州首次个展中,有可能考虑过这个原因。这组稚气未脱的作品在众多里面显得平易近人,所以也是馆方公教活动选择与观众互动的作品。拍摄时间从1997年到2007年,有十年之久,我们不妨把它看做是艺术家的个人的漫游记,从江南水乡到雪山荒漠,从田野山林到都市街道,从国内到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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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木漫游记》在展览现场

有趣的是,木木在这个过程中也一直在变化,从一个拇指大的木偶变成了半人半偶的成年女性。我们还是看看蒋志在拍摄早期1998年写的一篇文章中给她的人设吧:“木木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而它的身份,基于我幼稚的幻想、行为和理解,我倾向于无视它的性别,让它在故事中拥有一整套人称代词和“非人称”代词:我、我们、你、你们、她、她们、他、他们、它、它们……”看来“未形”的意识很早就潜伏在那里了。

木木的漫游还会在继续吗?

阳光从一整面落地玻璃窗洒进宽敞的大厅,一幅巨大的三联油画在玻璃窗的侧面的墙上,这是这个展览展出的唯一一件绘画作品,蒋志的绘画很少见于展览,大家对他的印象还是影像艺术家,其实他的创作媒介非常多,不仅有绘画,还有装置和小说。画面是有树木的风景,窗外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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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作品名为《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这也是蒋志自2013年以来很多绘画的作品名,蒋志曾经解释说是懒于想名字,但是像他这么一个勤勉工作和思考的艺术家,之所以坚持使用这句来自毛泽东广为人知的句子一定有他用意。有两个世界--内和外?有两种人——我们和你们?有两种图像—现实的和艺术的?甚至说,有两种色彩—树木的和颜料的?只要我们具体地去思考、如实地去观察,我们会推翻我们固有的见解,看到事物各种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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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局部

有两种时间吗?

这个空间的中央有两件作品都是关于时间的,一件是《不适之时》,大部分时间我们看不到这件作品,这里有两个画架,其中一个放着一件灰色的“绘画作品”,没有任何“图像”在其中,我费力从灰色颜料覆盖之下找到一些斑驳的痕迹,但也无法辨认出是什么,我觉得有些失望,更失望的是,另一个画架上的显示屏是黑着的。两只看起来随意扔在地上的黑色垃圾袋似乎在嘲笑我。我用手机扫描了一下贴在墙上的作品信息的二维码,得到提示,那个黑着屏的显示器每小时会播放一次录像,因为我可能要写篇文章,所以我耐心地等着。这个等待的时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垃圾时间……的确,我开始有点不适。我打开手机继续搜索作品说明:

2分钟的录像,一个小时才播放一次。那58分钟的黑屏时间将是什么呢?观众来到美术馆,东张西望,急切地想要看到“艺术品”,在一个要追赶时间,时间就是财富就是权力的时代,58分钟的黑屏时间可能会被视为“垃圾”时间,我们已经不耐于等待,资本主义不相信等待,它打造了这么一个世界,等待就等于是落后,就等于是毁灭。它把我们抛入紧张之中快速之中,并内化了我们的主观,把时间分为“有用”和“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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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适之时》

请原谅我引用了这么一大段,因为这说的真的是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充当了自己的时间的法官,给时间定罪?每天把自己或长或短地投进自设的“垃圾时间”的牢狱里?我们要一刻不停地做“有价值”的事情吗?要一刻不停地看手机、点赞、工作、消费……?只要我们一停下来,如果不是从事“有价值”的休息,就会觉得无聊无比?

我正在想着这些,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惊吓了我,在那个原来黑屏的显示屏中,一个鹅毛枕头爆炸了,羽毛慢慢随着时间降落……

它的对面是另外一件关于时间的作品《天使》,一个黑色的表盘在一个水泥柱子的底部,木地板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一些木屑还残留在那儿,指针的旋转轨迹一半在地面上,一半在地面下。时间是一把刀子?还是说时间都有隐秘的一半?据说这所由安藤忠雄设计的建筑本来是不允许有任何破坏性的改动,也许这种“小创伤”无伤大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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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

在楼梯下,有两个手电筒安静地并排躺在地上,射出的两个光圈在墙上,像是相互轻轻的交挽着,这是最令我感动的作品,可想而知,因为电池的消耗不会完全一样速度,一定会有其中一个光圈更早的衰竭暗去。

楼梯的另一头,同样放置在地上的一个视频,是一张犹在梦中的脸在燃烧,火的元素在这里再次出现。传说中蒋志作品的残酷在这个展览里初现狰狞。平静的面孔和引起惶恐的火苗,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我产生难以描述的感受,如作品名《黑色句子》一样,一个黑色的噩梦,让你心惊肉跳但无法挣扎和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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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句子》剧照

2层的展厅显得很空阔,在正中间垂直立着5屏录像,每一个录像都是有一束强光打在一个人的脸上,这样的展示有一种宗教感。这件完成于2006年的作品《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变得简单》是蒋志曾经持续多年的以“光”为主题的作品的一部分,围绕这个“光柱”的是4幅大尺寸的摄影《旧颜》(2017),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是与光更有联系的《悲歌》(2010-2013)?这种宗教感很强的光束,在《悲歌》那里有一种惊奇的推进,光束成了物理性的刺入和拉扯,造成尖锐的痛苦感。这两件作品在一起展出可能会更为集中的呈现创作思路的承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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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颜》

《旧颜》的主体是积尘褪色的假花(绢花,塑料花和玻璃花),似乎是要与一层的《情书》系列有所呼应,同样是花,一个是在火中粲然一现的鲜花,一个是饱经岁月沧桑的仿真花,生和死的辩证,在这里转移到新和旧的辩证,正如艺术家所说:“事物何旧之有?每刻之状,都是前所未有。刹刹如新,滔滔不驻。”另外,这组和蒋志在其他作品经常采用的中性/非具体的背景不同的是,蒋志给出了一个中国七十年代普通家居的场景。为何在当下给出一个“旧颜”?也许我们能从这个背景的时间元素中寻找到一些踪迹,那时正值改革开放的前夕和初期,现在透过沉积的灰尘也能见证到那个时期的中国老百姓的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尽管是在那种禁欲时期,欲望仍然在曲折地、以假托真地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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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颜》

和垂直的“光柱”形成直角的横向长条架子上是一排艺术家的书《空白之书》,翻开乍一看,每一页都是空白,仔细地“检查”,才发现每一页都有一些白色油墨印上去的□(空格符号),书的最后有一个信封,里面是艺术家在2002年写的一篇童话小说,讲的是一个字想要发表,但是屡次遭审查官各种理由拒绝,它就只能一次次修改自己。这个故事有点像卡夫卡的《变形记》,虽然这个字最后终于获得了发表,但是它却变成了一个空格。在这个时候,以单独为空格出单行本的形式来重新发表这篇童话,不得不说饶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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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白之书》

我不得不说这次展览布局策划的巧心,紧接着的是一件直接以《字》为名的录像作品,与《空格之书》的含蓄隐忍不同,在大屏幕上,书页间爆炸连连,硝烟弥漫,纸屑飞溅,但是字并没有现形。我们无从知道字的内容,只是看到字的喷发出来的猛烈能量。仓颉造字的古老传说中,“天雨粟,鬼夜哭,龙为之潜藏”,文字“出世”,惊心动魄,而这里,却把未显之字的莫名力量,肆意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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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剧照

在展览的最后一个大厅,是4屏弧形的巨屏黑白影像《在风中》,观众完全能沉浸其风雨之中,其中一屏影像是对西西弗斯的新的阐释和塑造,西西弗斯的巨石已经不再只是沉重的了。在风中扛着巨石,他的身体不是承受着巨石的重量,而是不堪承受之轻,他竭力把持着巨石,以免被猛烈的大风吹走。通过这幅在风中肩负的轻重难辨的巨石的形象,勾勒出了我们在这个时代中“意义”系统失效的困境;另一屏则呈现了一个披着军大衣的年老的背影和儿童充气玩具一同被风裹挟而去,我们目睹正在远去的旧时代和疾驰而来的新时代交错而过,承受着身处社会转型风暴中的复杂心理,试图去察觉和预示某种未来的状况……这件蒋志的精心之作,无疑是一则时代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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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风中》在展览现场

一切在风中变动不居,一切都在瞬息万变,这就是一切的“未形”。“ 未形”也是艺术家个人深层的创作理念,在这个展览里,我们能感知到蒋志的未形化,看来,他还一直保持着“不明显的状态和不确定感”。

时时回到“未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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