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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9 11:06

57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馆 ,已于2017年5月11日拉开帷幕,此次由邱志杰担任策展人。本届中国馆的展览带有明显的中国特征成为本次展览中的重要亮点。凤凰艺术”将陆续推出中国馆策展人及四位参展艺术家的系列访谈。下面就结合汤南南开幕前的采访,为您深入解读本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参展艺术家及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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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不息” 汤南南《铸浪为山》 彩色单频录像 4m03s

涌起、消散,朦胧、清晰,混沌中苏醒的大地,奔腾咆哮的海面……

当我在太平洋上航行时看见此起彼伏的波涛,忽然领悟一个浪花的形成与消失只有两秒,而喜马拉雅山脉的形成与消失是30亿年。越过时间的概念,山脉是大地的浪花,而波涛是大海的山脉……

汤南南是一个具有实验性的当代多媒体艺术家,绘画、录像、摄影、装置、动画等多个领域,他都游刃有余。在本次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中,他作为参展艺术家之一,将他的作品带到了世界观众的面前。

在太平洋的旅途中,波涛此起彼伏,汤南南看着大海,看出了山的形状,他想起一首描述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瞬间悟道的诗,里面有一句雪中取火,当他读到这四个字时,脑海里直接就跳出了铸浪为山

在汤南南的作品中,我们能够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蕴藏着一个巨大的历史画卷,穿越了地质、穿越了中华的悠久历史。正如在《铸浪为山》这件影像作品中,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用了三千万年,而一朵浪花从蓄势隆起到跌落粉碎,历时不过两秒。两者却有着相似的结构和力量。《铸浪为山》将海浪阐释为群山,这是中国艺术中悠久的传统。海之波澜,山之嶙峋。山脉也是朝生暮死,此起彼伏。海浪也可以在聚精会神的凝视中成为不坏之阿。二者在更广阔的眼中,并无区别。而人类是这个浩大的不息运动的参与者。谈起大海的情结,汤南南说:

小时候是先听到关于海的故事,然后才见到海。在看到海之前,我是有一些想象的。奶奶告诉我爸爸本来是要去台湾的,后来因为舍不得就留了下来。但我总是想象爸爸要坐船离开小渔村去台湾的场景,觉得很可怕。所以我画的海有一点乌云密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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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不息” 汤南南《遗忘之海》纸本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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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南南《遗忘之海188》纸本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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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南南《海中有海63》 纸本水墨

这件作品紧扣了本届中国馆的主题。对海和山的迷恋,转变为对中国历史不息的迷恋。四十岁之前,汤南南都生活在海边,可以说,在他的生命中是离不开海的。而在四十岁离开大海之后,一种乡愁,便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历史的厚重感与本次展览的主题获得了极好的契合,正如本次策展人邱志杰所说:

我们要的就是这种生生不息的东西,因为中国人是不相信不朽的,只相信不息的,太行山是不朽的,但愚公家是不息的,不朽的太行山碰到不息的愚公就废掉了,这是中国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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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不息” 汤南南《居凰》 彩色单频录像 5m11s

『北冥之西,有屈之原,中有鸟焉,名曰居凰。其状如鴗而虎纹,声如泉咽,饮霿餐风,日出而舞,遇书而号,闻人言则自沉。天下复归混沌。居凰是《山海经》中的屈鸟,也做居鸟。理解演绎山海经的神秘与混沌是我的夙愿:溶解的文字,坠落的飞机,突入现实的大手,凡此种种都应和着居凰的宿命与不屈。每个人的内在生命都是逍遥者..... 

在与两位传统民间艺术家之间和合作中,我们可以看到汤南南是如何与他们之间进行合作的。在与苏绣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姚惠芬这里,他们开始用苏绣合作一部作品《遗忘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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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不息” 汤南南与姚惠芬《遗忘之海202》 苏绣

『苏绣在20世纪初受到西方光影素描的影响,在原有的“平绣”的基础上发展出“仿真绣”,并进一步发展出“乱针绣”。同样,中国传统水墨画在20世纪面临了笔法和墨法的全面变革。来自欧洲的光影画法,来自日本的方法,传统的以书法为核心的笔法,泼墨泼彩等,都被不断地重新熔炼。在汤南南和姚惠芬合作的这件作品中,两支变革的力量互相遭遇,带着方向性的没骨笔法与时而细密时而舒放的针脚,共同形成混沌而强大的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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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不息” 汤南南与姚惠芬《移山》系列 录像、苏绣、表演

『姚惠芬以刺绣制作了画面中心的陨石和砖头,汤南南在这些刺绣形象周边投上了动态的录像。于是,陨石在水下翻腾并激起气泡和水花,于是岩石周边的海浪不停涨落围合,于是砖卵石在星空中默默旅行。这组《移山》的刺绣加录像,既与悬挂在空中的《精卫》系列刺绣形成连接,也将成为《不息-移山填海》表演的一部分。在这个展厅中,作品和作品之间并没有边界,正如山和海,古与今,你与我之间,并没有边界。』

汤南南有很强的历史厚重的情结,这与他的大海生活有关。这来自大自然无边无际的力量,如厚重的幕布,将世界与历史的影像,推送到人类的面前。邱志杰说:汤南南是一个从大海上汲取能量的艺术家。它使得汤南南不自主地想要寻找往昔古中国的历史,无论是《山海经》还是古老的神话体系,它们都来自其对大海力量的迷恋。

在与皮影大师汪天稳在一起合作时,汤南南进一步使用他在中国经典中寻找到的元素,如庄子的《逍遥游》。在这样的合作中,皮影大师汪天稳使用手工镂刻牛皮制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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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不息” 汤南南与汪天稳《逍遥游》系列 手工镂刻牛皮

『逍遥游是绝对的自由,但绝对的自由不是挣脱束缚之后的无边的开放,不是在无所依托的虚空中的坠落。逍遥的大鹏借助于风云扶摇而起,是轻飘的和游走状态的,是不断出入于大小、身份和边界,是理解万物之道并行理所应当之为。汤南南提供了基本的构图,而汪天稳根据皮影雕刻的刀路,让图像中的云水鸟兽器物纳入一种统一的气韵,让图形互相融化。这场合作如云鹏之遇,因为有所遇,各得逍遥。』

这些作品由图像似海似山,有的黑沉如铁,有的轻盈如云雾所组成,将一种自由与熔炼、轻盈与沉重的感觉交织在展厅之中。我们可以看到汤南南的艺术在厚重与沉思上,与中国悠久的传统艺术可以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段纪录风格的影片拍摄了汤南南在海上目睹的惊人一幕。坠落海中的鸟努力挣扎离开海面,却被它所羁绊的重物不断扯回。《填海》来自古老的中国神话,淹死于海中的少女化作精卫鸟,不停地衔木要填平大海。这个神话如同欧洲的普罗米修斯或西西弗斯,成为人类与命运抗争的精神象征。但在汤南南这里,填海的木石成为生存的羁绊,象征在此被重构:不息的生存斗争的方向在于超越执念。』汤南南说:

我不喜欢美丽的海,所以我选择的是那种比较原始的海域,人迹罕至,离人比较遥远。

(文章中『』内文字为策展人邱志杰展览现场作品阐释)

开幕前汤南南对话凤凰艺术

 (以下为了方便阅读,凤凰艺术”=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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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参展艺术家汤南南

Q我们已经在现场看到了您的作品,十分精彩,您是否能够具体谈一谈您对这些作品的思考以及创作背景?

汤南南:我的作品形态其实很多样的,基本上没有什么限制材料。我觉得比较幸运的原因是因为我找到那个水和大海这个主题。无论是用传统的水墨,或者是用摄影的video还是我做的装置,包括现在跟这些民艺大师合作的全部都是跟水联系在一起的。我觉得邱老师说我是一个向大海汲取能量的艺术家,我觉得说的很精确。水这个概念在我们中国传统里面很重要,水好像是我们中国人性格的一个象征。而且老话说的好,叫做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为它永远是变换不定的。作为一个艺术家在这个点上显得特别幸福,就是我怎么做它都是对的。

在创作手法上,因为我的创作手法很多样,就让我的生活过的比较好吧。因为那种纯粹的画画会让人老一个人待着,总是做video真的在户外一直生活也很累。所以比如说我想安静的时候,在家画画,我去旅行的时候我可以顺便做我的全球沙滩漂流计划;夏天我喜欢游泳我就在水里拍,回到大海里,我在水里拍我的这些video作品;我跟这些民艺大师合作的时候,我也可以非常很快速转换那些图像的样式。我觉得这些东西就显得好像我的工作和我吃喝玩乐好像就结合在一起,所以好像也不累。

Q在您专门为本次展览创作的作品中,您是怎么表达您对不息的理解的?您对这此有什么体会?

汤南南:我觉得“不息”本身在这个概念提出来以前,我都已经好像很深入的受邱老师的影响。我原来生活在厦门,一个比较边缘的地方。我很难会想到像这种自己跟这个国家跟这个历史有什么联系,都只是关注自己的生活。但是到了杭州以后,因为对传统的那种兴趣,对古典的那些经典著作的阅读,包括对书法,对这些东西的兴趣让我慢慢跟传统连接的很紧。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其实喜欢书法,喜欢传统这些东西,有些时候显得会有一点奇怪,我也不太自信。但是我觉得邱老师在这方面个我非常好的引导,他告诉我喜欢传统是没有错的,喜欢书法是一件很牛的事情,并不是喜欢书法就显得很保守了。我觉得这个在对自己的文化自信,建立文化自信心这方面给了我很重要的一个肯定,就让我有可能跟这个历史,就是说会连接起来。

另外一个原因我想是我生活在杭州。杭州这个地方我想最动人的不仅仅是好看的景色,而主要是围绕着西湖这一千多年来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这些东西让我从一个边缘人慢慢就对历史有了一些感觉。所以我觉得,“不息”这个概念让我觉得自己在很多年以前,慢慢进入了历史的一个链条。找到大海这个题材因而也是一个历史任务,因为回顾一下除了南宋的马远画过水,还有马和之画过,我不记得还有谁画过水,或者是对大海进行一个专门的研究,我想是没有。其实连国外也很少,所以我觉得这个是一个历史任务吧,起码我是一个比较早去探索这个领域的人。

另外一个我觉得对“不息”的理解就是那种合作关系。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特别勤劳的人,我不会一直干事情,我喜欢悠闲的生活。但是我同样可以出很多的作品,其实主要的原因我还是会跟很多人合作。在我的沙滩漂流计划里面,我收集了很多普通人的故事。我比较尊重普通人的工作,我不会以艺术家的身份去征用他们的时间、他们的精力,我都是跟他们那种平等合作。所以最后我的作品我觉得不但大部分都可以突破我自己的想法,而且跟我合作的人他们也会因此有所收获,这是我自己比较高兴的事情。

Q您在创作的时候比较集中的感受与体会大概是怎么样的?

汤南南:我的体会就是都是比较愉快的吧,我的作品不太像是所谓的创作出来,不是想出来的,好像它都是长出来的。有各种机缘,比如说我做了一个沙滩以后,做了一片沙滩以后,我就觉得沙滩上很多漂流物,我就会想它们是怎么漂来的呢,然后就去做了漂流。我做的时候突然间差一点被水淹死,我就想那些东西沉下去是什么感觉,所以我就做了一个下沉的作品叫《居凰》,那个漂流的作品叫《填海》。然后我又想这些东西它们永远沉到水底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就做了一个叫做《姆斯坎的流水》。总之我觉得我的作品就是一件接着一件。就是前呼后拥我用出来,然后很自然的就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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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南南《遗忘之海77》纸本水墨

Q您的意思是说它不是说您自己主观去想我做什么,而实际上是一种很自然而然引发一件再一件。可不可以理解成您认为艺术它本身有一种宿命?

汤南南:对,我有一个大方向,好像我活到这个年纪会发现生活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它都是有原因的,就很多事情慢慢的它都会变成作品,或者是变成一个启发,或者是一个起点。就反正还挺好的吧。没有什么宿命,就是因为我比较诚实,我觉得只有诚实的人才能看清楚你周围的东西,是不是。很多人会受到一些挫败感,其实原因大部分都是因为看不清楚自己才会有挫败感。

Q那您觉得您在从事艺术道路过程当中,有没有一种冥冥之中您就是天生下来就是要做艺术家的。

汤南南:我没有这么想,但是现在想起来当然会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从小就喜欢画画,然后大家都觉得我有这个才能,大家就都说以前的社会或者家长一说你学艺术,要拿棍子抽你的,不会把那个当理想,但是一步步走过来好像它就是命定的,但它绝不会是一个从小就立志要做什么的一个东西。

Q您在与刺绣、皮影艺术艺术家的合作过程当中,最大的感受与收获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困难?或者说如何面对革新传承等这种命题的。

汤南南:困难肯定是有的,因为传统太强大了,然后它很多东西保留的东西太美了。但是你面对着他们做的现在这个现状,又是很让人担忧的。所以这是一个两难。我之前从来没有考虑到要跟他们合作,所以当我了解到他们的作品,一方面敬佩,一方面对他们现状又感到担心。怎么样把他们传统这么美好的东西,他们这么好的手艺跟我的作品结合起来,这个东西是最大的焦虑。所以我在了解刺绣和皮影的时候,我前面的三个星期是在焦虑中度过的。本来我说我的创作是不焦虑的,但是在这个问题这个时候是焦虑的,因为它有一个时间期限,我必须在两个月之内赶出一个比较成熟的作品来,所以是有一些焦虑的。我记得大概在第21天左右我就完成了这个焦虑,我找到了我的创作突破口,就着这个东西完成了一批作品,很棒,我非常开心。于是就有了一个新的创作主题和方向,这就是威尼斯这个合作给我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收获。虽然这个展览它只展出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不可能那么多时间去完成很多作品,但是它是一个开始,我信心百倍,现在把作品挂出来,这些姚老师、汪老师他们都很开心,观众、策展人都很开心,所以就很有戏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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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南南《无名海滩》系列 黑白胶片

Q您跟这个刺绣也好,还有皮影艺术家合作过程中也好,就像您说的可能他们这种传统的东西可能很强大,那么在他们这种思想意识里面跟您这种当代艺术进行跨界或者进行合作的过程中,有没有跟他们难以沟通的困难?

汤南南:我觉得可能他们其实在传统上,是很容易沟通的,因为他们从来,特别是刺绣从来都是替别人服务的。他们的模式就是甲方下订单要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其实是配合度是很高的。只不过是我们不希望那样,而且因为现在流行的这种工艺刺绣里面,他们用的工艺是很简单的,但他们本身懂得很多非常厉害的传统刺绣技法,而且都已经逐渐被遗忘了。因为现在市场不知道,所以反而被遗忘了。这一代的绣娘,剩下会这种传统绣法的人并不多,等到这些人眼睛花了,那可能很多的这些手艺就没了,这个时候我们做这样的事可能还不晚。还有一批绣娘可以懂得这些方法,所以在跟她们沟通上我觉得没有障碍。

Q是不是可以理解其实她们也希望自己传统工艺能够在当下融入新的创新技术或者跟当代艺术结合之后,能重新再面向社会当下?

汤南南:对,那是肯定的。因为一门手艺等于是一门产业,在她们苏州绣庄里无数的人都开着绣庄,绣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所以要能够脱颖而出,我想除了技术好以外,更多的我觉得是眼界的问题。

(凤凰艺术 & 北京时代美术馆 联合采访 摄影/陈旖 Chen Yi  撰文/李鹏 责编/李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