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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2 21:21

在中国,现实主义总与写实主义的具象绘画联系在一起。因为在长期的艺术教育中,现实主义不被视为是一种有效性的语言,而是一种固定的风格。实际上,现实主义是要关注当下生活,例如记录就是其中的一种方法。

回溯现实主义起源的19世纪40年代,一群作家、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经常在巴黎的一个酒吧里聚会,讨论的话题从激进的政治问题延伸到社会问题,当然还有艺术的发展趋势。这群人把聚会地点称为“现实主义的神殿”,因此居斯塔夫·库尔贝(Jean Desire Gustave Courbet)就将“现实主义”融入了自己的创作。

“现实主义滤镜”展览现场

▲ “现实主义滤镜”展览现场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策展人陈瑞试图用展览“现实主义滤镜”关注艺术家对于事物的观看方式和表达手段,并折射出他们对当下的反思,他在前言中这样写道:“‘现实主义’不是来给某个展览、现象、群体下一个定义,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实主义’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现实主义是一个艺术史上的具有历史感的名词,艺术风格可能会更迭,但是它反映客观精神的态度远不会过时。在这里,它更像是一种可以搭载开放多元基因的拓展的平台,在不同语境下不断对接生成新的表达。在不同的领域有着不同的角色和定义,也可以承载魔幻、超越、理性、反叛……这为我们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而滤镜已经成为一种最日常的现实,无处不在。打开手机拍照摄像,美颜修图成为了一种自动生成的技术,更不用说新科技所构建的‘虚拟现实’图景。从技术到行为再到思想,毋庸置疑会有潜移默化的‘滤镜式’影响。当我们站在作品面前,投射出的光影同每个人自己的形成一种交织,映射出一幅新的现实主义滤镜图景。这是当下的现实主义,更是时代的滤镜。”

“现实主义滤镜”展览现场2

▲ “现实主义滤镜”展览现场

进入展览之后,我先是被一个“新闻报道”吸引了,是一个人在游泳。这件作品的武汉籍艺术家柯明在2020年9月13日创作的一个“誓不回头——柯明横渡长江艺术计划”,不会游泳的艺术家想横渡长江。当然,我后来从网上了解到,陪伴他横渡长江的还有6名渡江护卫队员和1条拉布拉多犬。策展人陈瑞告诉我这种看着像新闻报道的效果是艺术家的后期,算是一个真实发生的“假的电视台报道”。

“誓不回头——柯明横渡长江艺术计划”中的视频静帧

▲  “誓不回头——柯明横渡长江艺术计划”中的视频静帧

柯明在2020年9月接受入海WUHAN主编某小九的访谈中说道:“千百年来,人类历史文明都跟‘水’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有治水的,有和水斗争的,有水灾。那么,回到武汉,回到我这次的艺术计划。其实,我在决定做这次行为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也没有刚才说到的社会问题。从去年底,到现在,很多生活在武汉的人,我想都会跟我一样,有一种被压抑的感觉。这压抑来自于,我们渡过了两个多月很艰难的封城期。疫情之后,又面临着全国性的水灾,武汉又是一个最有代表性和重点防范的城市。在7月的时候,我抱着一种好奇,想出去看看。一个艺术创作者,对周遭环境的关心和好奇,是一种本能。”

雎安奇继录像作品《上海24小时》后创作了《南京24小时》,在展览中占据了很好的位置,用24块屏幕呈现了他没有目的城市观察,在经验和陌生中记录这个古都的旧貌新颜。24小时是一天的时间单位,包含一种周而复始的时间意义,是一天的开始也是一天的结束。《南京24小时》是多个现实时空的拼合,虽然在时间的意义上是连续的,是城市现实的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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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看完整个作品,一个是城市的日常太过于日常,二是我也不可能用24小时去看一部作品,美术馆也不让我在展厅里面滞留。而作品本身的闭环结构也透露出一种无聊的气息,而我更愿意在走出美术馆后多关注一下我身边的日常,而不是在日常中终日抱着手机、沉浸在“信息茧房”之中。所以这个作品让我更关注展厅外的现实感。

在疫情期间的某个夜晚,杭州,李舜开了一辆车,在汽车的车头与车尾处分别放了一个摄像头。这样,当汽车开动后,即将迎面过来的风景,随后就变成了已经消逝的风景。这种错乱的时空关系被观者在同一个视域中摄入,也带有鲜明的观念性,让我不禁想到,我能把握什么?我身处哪一个时空?什么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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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生存的立足点除了不断消逝的现实之外,别无其他》,双屏高清4K录像,136'23",李舜, 2021年

李舜在一次接受上海摄影艺术中心研究员吴栋的访谈中也说到,他自己也经常觉得自己的作品没啥意义,他喜欢一个东西颠来倒去的转换。作为一位视觉艺术家,李舜更喜欢单纯的用身体去感知生活,所以他试图用《我们生存的立足点除了不断消逝的现实之外,别无其他》来讨论人类的处境。世人几人到彼岸,不为彼岸只为海。

2020年,石玩玩原本要去跟家人约定去泰国旅行,但是因为无奈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只能取消。后来,石玩玩与在网上联系好的泰国旅店老板商量为预定的房间支付费用,然后从中国向泰国的房间邮寄明信片。幸好酒店老板热爱摄影,所以答应了石玩玩的要求并且非常认真地帮助实施作品。21天过后,这些平安经历邮政系统的明信片后来都被放在了床上,每张明信片上的一个字成为了一句话:“每个人一生最好的作品,应该是我们所度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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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 ,纸质明信片复制品、视频,明信片尺寸为10x14cm,42张;视频时长1分钟、彩色无声、尺寸可变,石玩玩,2021

在南京艺术学院举办的论坛“隔‘身’投送的现实”中,艺术家石玩玩认为“现实主义”是一种价值观,是一种理念和主张;同样,滤镜也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艺术家也是通过他们的创作来展示自己的思想的滤镜,影像的创作实际上是把一个现实的身体和意识最终通过一种虚拟的影像在屏幕上转移出来。身体本身通过影像这样一种媒介被表达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了非常复杂和丰富的层次,而每一位艺术家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那么在随机情况下身体会做出本能的反应,这个反应正是艺术家能够做出的“现实性”。

2020年6月23日,在德国留学的邬羽乔感受着安静的街道,教堂、商店、游乐园、学校都关了门。这一天是夏至,太阳直射地球北回归线上最北的位置,使得北半球的白昼时间达到全年最长。邬羽乔在学习和工作了四年的工作室里呆了一整天,第二天她开始拍摄视频,虽然仅仅是一天之隔,但是光影发生的微妙变化让艺术家明白:昨天是永远无法触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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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06′27″N, 8°45′53″E》,录像、摄影,尺寸可变, 邬羽乔,2020

在南京艺术学院举办的论坛“作为时代滤镜的影像 ”中,邬羽乔认为一定时期的文化是一定时期政治、经济的反映,艺术创作难以避开时代的烙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艺术作品只能反映时代的表面现象,其往往能更深层次地展现出人类在面对变幻莫测的世界时,所拥有的美好情感和真挚体验。对于艺术家来说,如何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找寻到内心的平衡和创作灵感,并通过艺术语言巧妙地表达出来,这无疑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追求。

2015年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雕塑系的李怒,让人反复用黑色马丁靴拍打覆盖在他赤裸背部的一块铅板。李怒认为铅相比其它金属材料来说具有可塑性,同时铅活字印刷术的发明对人类文化作出了重大贡献。这样,铅板在遇到数次击打后,变成了李怒背部骨骼的翻模。《一生要走多远的路》以肉身作为模具形成雕塑,展览中的录像视频记录了这个行为的过程。

《一生要走多远的路》静帧

▲ 《一生要走多远的路》静帧

李怒在一次接受“指尖展厅”的访谈时谈到:“其实我特别反对方法论,一旦我觉得自己的创作进入某个模式,我会立刻停止。刚刚你说到无意义,我觉得无意义在今天显得特别重要,特别稀缺,因为今天太多事情我们都奔着有意义去做,而无意义,我觉得是一种做空的状态,这其实更难。”

家庭往往能让人回到现实,特别是父母亲身体发生的变化。郑江也是一样,他回到家乡开启创作的原因,也与他父亲的一次意外受伤有关,让他重新去介入、感受、体验、思考、想象自己与家乡。郑江的家乡位于浙江丽水缙云,是著名的石材之乡。郑江将一个铜镜放在采石洞的门口,把自然光反射到黑暗的洞里,面黑暗的洞里面,制造了九个太阳的光影。

九个太阳,九屏录像,尺寸可变,郑江,2018

▲ 九个太阳,九屏录像,尺寸可变,郑江,2018

郑江用光线来寻找,或者说重新解释父辈的历史与遗产,其中带有一种孤独感与反抗的意志。反射作为一种创作手法常常见于当代艺术当中,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在2001年创作了作品《天镜》(Sky Mirror),在2010年伦敦肯辛顿花园展出时颇具浪漫与诗意。但是郑江的作品将传统与现实、自然与人工、神话和经验等多种内涵巧妙地进行融合,耐人寻味。

向湖里丢糖后希望湖水变甜、喝下湖水尿出属于自己的“湖岸线”、坐在摄像头将监控背后的人盯出来……葛宇路像极了老师眼中难管的学生,他的很多行为看似荒诞却能够引起人们的思考。此次所展出的作品《吹往北京的风》早已在网络中走红,葛宇路以自己特有的创作方式诠释了什么是浪漫。

《吹往北京的风》静帧

▲ 《吹往北京的风》静帧

在接受《画刊》的访谈中,葛宇路谈到自己是“在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创作往往在一个可做可不做的中间状态时,最难说服自己”。《吹往北京的风》中那个送到葛宇路女朋友手中的信残破不堪,我看了很受感触:很多人的爱情经历了坎坷,最后并没有变得“情比金坚”,反而是千疮百孔;信息时代的爱情就是一封纸质的情书,诺言曾经被书写,但是很脆弱。

耿雪的影像作品《米开朗琪罗的情诗》虽然创作于2015年,但是对我来说是一件新的作品,所以第一次看自然也看的也很认真。我非常好奇雕塑家是如何进行人物面部的塑造,而耿雪把所有的步骤都做出来了:从眼睛的部位中口出一团泥,抟成眼珠,然后再塞回到眼眶里面。

《米开朗琪罗的情诗》静帧

▲ 《米开朗琪罗的情诗》静帧

耿雪在这个类似教学片的过程中认为“我做眼睛的时候,他会睁开眼睛看我,我做手的时候,他的手会反过来抓住我的手……”而且在最后她向雕塑嘴里输送了一口气,很有中国传统神话中女娲造人的意味。所以这件作品融合影像、雕塑、行为于一体,让人看到了人形的诞生,我则是想到了社会如何塑造成了现在的我。

限于文章篇幅,所有的作品并不能以一点到,沈凌昊《林中小屋》传达了一种身体对于打破束缚的渴求、魏子涵躺在墙上看天上的飞机的视频会让人产生照片的感觉、西安美术学院杨晨《电影结束的时刻》可能是一种告别、不舍或者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艺术家陈文华使用虚拟现实与宣传词语熬制的一锅时代的“鸡汤”,也是一种现实主义。

▲ 论坛现场

▲ 论坛现场

董钧、冀北、罗旖旎、盛剑锋、夏天、辛云鹏、许翔、姚聪与余果的作品也都体现了艺术家对于现实的独特理解与呈现,而佐藤时启的作品则位于美术馆门口,需要两个人才能进行体验。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这是阿多诺1949年在《文化批判与社会》一文中提出的名言。这段话的全文是:“社会越是成为总体,心灵就越是物化,而心灵摆脱这种物化的努力就越是悖谬,有关厄运的极端意识也有蜕变为空谈的危险。”而置身于社会现实的心灵如何摆脱被物化的现实?展览或许给出了另一种思考:突破滤镜,回到现实。

感谢策展人陈瑞找到了这些艺术家,他们的作品告诉我要爱具体的人,平凡的生活也值得被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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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种子:序曲》,三屏影像装置,彩色,有声, 每屏时长10分钟, 姚聪, 2022

展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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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滤镜

主办: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联合主办:厦门大学创意与创新学院

艺术家:陈文华、董钧、葛宇路、耿雪、雎安奇、冀北、柯明、李怒、李舜、梁绍基、罗旖旎、沈凌昊、石玩玩、盛剑峰、魏子涵、邬羽乔、夏天、辛云鹏、许翔、姚聪、杨晨、余果、郑江、佐藤时启

艺术总监:李小山

策展人:陈瑞

策展团队:高雅、毛春海、曲俊、唐玲、王韵、徐轩露

时间:2023.10.10——10.29

地点: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3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