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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有范 2021-02-20 14:52

原标题:小剧场戏曲:最先锋也最传统

2014年10月,首届当代小剧场戏曲艺术节在北京繁星戏剧村举办,将戏曲与戏剧、舞蹈等多种艺术跨界而生的优秀作品献给观众。此后,上海、香港等多地也成功举办小剧场戏曲展演。随着小剧场这种新空间的不断出现,城市的文化消费习惯也悄然发生变化。小剧场,以其先锋的创作理念赋予传统戏曲全新的艺术气象和时代的审美,正吸引着越来越多原本对戏曲鲜有了解的年轻观众。

一、初次相遇《马前泼水》一鸣惊人

“小剧场”一词最早起源于十九世纪的欧洲戏剧领域。小剧场戏剧是相对于传统大剧场话剧而言的,其演出空间相对较小,作品通常具有较强的先锋性,是西方戏剧反商业化、积极实验和探索的产物。近年来,“小剧场”这一概念正渐渐影响戏曲界,也让中国戏曲在发展中激荡出新的艺术火花。

传统意义上的“小剧场戏曲”古已有之,最早可以追溯至战国时期的“优孟衣冠”。“雅部”昆曲颇受贵族及宫廷偏爱,多在厅堂花园演出;而“花部”诸腔的折子戏多见于堂会,在雇主的宅院或茶楼演出。花部戏曲还活跃在城市戏园子、贫民区戏棚子,抑或是江河上的船舶画舫,能容“一桌二椅”,便能演戏。因此,从物理空间规模上来看,戏曲与“小剧场”的亲近感是有据可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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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孙温绘全本红楼梦》中贾母率众人看戏场景

2000年,知名导演张曼君和剧作家盛和煜受当时话剧“小剧场运动”的启发,与北京京剧院的艺术家们通力合作,改编创排了小剧场京剧《马前泼水》,堪称我国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小剧场戏曲。《马前泼水》取材于传统昆曲《烂柯山》“朱买臣休妻”故事,其创新程度与近两年的小剧场戏曲相比并不算高,却在首演之后立刻获得业内好评和市场口碑。

小剧场京剧《马前泼水》的创新之处,首先在于剧本叙事方式,一改以往的封闭式结构,不断采用切割、倒叙、闪回,在夫妻二人的回忆中上演一世婚姻的冲突与反思。另外,剧中人物不时与乐队、观众进行交流,增添了几分布莱希特“叙事戏剧”的意味。其次,这部戏最核心、最有价值的,是其在承袭京剧传统表现手法基础上所呈现出的思想观念的现代性。《马前泼水》不似《烂柯山》那般对崔氏“嫌贫爱富”“不能从一而终”进行道德鞭笞;也没有对朱买臣“寒窗苦读不移其志”“衣锦荣归”的一味褒扬,而是将“婚姻与物质的关系”这样一个颇具现实意义的命题抛给观众,传达出普通人在面对特定生活际遇时的一种困惑与无奈。正如导演张曼君所说,“透过这个传统世俗故事的浮表,我们必须去寻找人心灵颤动处可圈可点的空间。”此后,《伤逝》《霸王别姬》《穆桂英》等小剧场戏曲不断涌现,并以其人文情怀和辩证思维受到观众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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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演至今十八年,《马前泼水》依旧是北京京剧院的保留剧目,已经出现多个演员版本,且阵容仍在更新。判断一种演出形式是否具有足够旺盛的生命力,不仅要关注作品的数量和它们在当时的流行程度,作品能否常演常新,能否经得起演员迭代、观众审美变化等考验,才是更为重要的指标。

二、“小”空间也有“大”作为

1.多元融合,创意不小

小剧场戏曲不断打破剧种、题材的界限,呈现出传统戏曲功法与现代剧场理念相结合的创意化表达。例如,《还魂三叠》就融合了昆曲、京剧、越剧三大剧种声腔,唱念不谱曲,采用无伴奏吟唱的方式。来自台湾的《蝴蝶效应》对传统故事梁祝进行了全新的解读,将歌仔戏、黃梅调、流行rap等音乐元素融于一炉,在身段表演上借鉴了现代舞,将“混搭”进行到底。《不负如来不负卿》颠覆了传统京剧“一桌二椅”的程式设置,纯用灯光打造舞台的空间场景而不使用任何道具。《椅子》《我·哈姆雷特》《夫的人》等剧目则是直接取材于外国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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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三叠》剧照

2.名角挂帅,阵容不小

小剧场戏曲影响力不断扩大,吸引了不少知名导演、剧作家、演员参与剧目的创作和表演。《御碑亭》是由梨园戏表演艺术家、“二度梅”奖得主曾静萍亲任导演并领衔主演;川剧《卓文君》由资深编剧徐棻老师亲笔撰写并担任艺术顾问,为川剧名家陈巧茹量身定做。作为“传统京剧的时尚演绎者”,余派老生王佩瑜在小剧场京剧领域的探索也是步履不停。她在京昆合演剧目《春水渡》中饰演法海一角,在京剧《十两金》中担任制作人。戏曲“大腕儿”的参与不仅能够吸引更多观众走进剧场看戏,“老带青”的模式更是带动了整个戏曲行业的良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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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渡》剧照

3.新人辈出,潜力不小

小剧场戏曲为青年戏曲人才开辟了一方新天地。对青年创作者而言,在没有机会创作大戏的前期,可以通过小剧场的历练,培养艺术感知力、提高创新力。小剧场可以作为一块“试验田”,一个“练兵场”,让创作者能够在相对安全的舞台上注入新想法和新探索,不断将作品打磨直至成熟。例如,北京京剧院李卓群在创作出《惜·娇》《碾玉观音》《春日宴》等优秀剧目后,已经成长为当代小剧场京剧的中坚力量。更专业的创作者能够赋予戏曲舞台更丰富的选择,而小剧场也为舞台经验较少,却志在传承戏曲艺术的青年演员开辟了一方天地。

4.圈粉青年,魅力不小

市场调研数据显示,小剧场戏曲最主流的观众群体为30岁以下的青年,走进小剧场看戏,也悄然成为当下年轻人与朋友约会的活动之一。小剧场让戏曲降低了门槛,从剧本创作到舞台形式都更具现代都市气息,让年轻观众们感受到传统戏曲并非深沉严肃、高高在上,也可以活泼精致。对传统戏曲的重新解读、现代化的观剧体验、相对较低的票价为年轻的观众搭建起了解戏曲的桥梁。

5.带动地方戏发展,影响力不小

对于小剧场戏曲而言,国粹京剧在这项探索中行动最早,步伐较大。近年来,除京剧以外,彩调、淮剧、啀戏、梆子等地方戏也在小剧场戏曲的舞台上频频亮相。一般来讲,地方戏曲比较小众,受众范围较窄。而小剧场戏曲“短”“小”“精”“尖” 的特点有利于对地方戏曲元素的最大化提炼,以更直接的方式展示地方戏曲剧种的特点;小剧场“先锋”的气质也为传统地方戏曲实现符合现代审美表达赋予了更多可能。

三、传统还是先锋?要创新还要回归

在面对“如何使戏曲能够调和老观众和新观众在戏剧审美观念上的差异,并同时为他们所接受和喜欢”这个问题时,小剧场戏曲生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案。小剧场戏曲走到今天已有十余年,开拓者们在剧目的思想意识、表现手法、舞台布景等各方面都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并获得了宝贵的理论与实践成果,积累了不少经验。

无论是对话剧还是对戏曲而言,“小剧场”三个字本身就带有小众、先锋、实验的标签。对传统戏曲艺术的尊重不能是抱残守缺、食古不化,但创新绝不等同于求异。彻底颠覆剧作主旨、刷新人物形象的做法,并不太符合传统戏曲的展现形式,如果生搬硬套反而可能导致作品内涵的晦涩或疏离。例如,《三岔口2016》就把过去好人和坏人之间的斗争戏,改成了两个英雄好汉之间的误会戏,传统剧目经过“整容”后显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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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剧照

这里,我们不妨先回顾一下小剧场话剧的发展历程。1982年,林兆华导演将《绝对信号》搬上舞台。90年代起,小剧场话剧在京、沪两地迅速发展。《思凡》《爱情蚂蚁》《驿站桃花》等一部又一部颇具先锋气质的作品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之中,李六乙、田沁鑫、孟京辉等剧作家的名字也为人们熟知。进入21世纪,小剧场话剧演出日益增多,但能成经典的作品却寥寥无几。商业运作的成功无形中引导小剧场话剧走向了“娱乐大众”的目标,此时“实验”变为一种趋于幽默和娱乐性的噱头,一种票房制胜的法宝,而偏离了对作品进步的思想性和独特艺术性的追求。

反观小剧场话剧的商业化趋势,“先锋性”不等于“试验品”,更不能打着创新的名号去“试错”,去挑战观众对剧目创新的支持和包容。因此,小剧场戏曲应在做好创新者的同时,扮演好坚守者和引路者的角色,以一种最可能为现代观众接受和喜爱的方式将戏曲艺术介绍给不了解戏曲或是误读戏曲的人。

求新求异容易,守住本体难。小剧场对当代戏曲的革新起到了实验场的作用,但它同时也承担着探索戏曲艺术传承路径的重任,理应更好地实现对传统的“提纯”与“放大”。正是基于这种严谨的艺术观,一些成功的小剧场戏曲反而更注重对戏曲传统的表达。例如,《马前泼水》中,一件外黑内红的斗篷先后变幻成水、门、书、红烛等物,充分表现了戏曲的虚拟性;《惜·娇》让沉寂多年的跷功绝活重现舞台;《老生常谈》王佩瑜京剧清音会则将演员化妆、扮戏等幕后场景通过大屏幕移至台前。另外,小剧场戏曲还克服了大剧场戏曲的“话筒味儿”弊端,还原了戏曲的“肉嗓人声”,用原生态的演唱方式感染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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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娇》剧照

在对戏曲的保护与创新问题上,必须既大胆又谨慎,审慎地将创新成果运用到剧目创作之中。正如剧作家柯军所言,“表达具有当代意识的自我反思的同时,展现传统戏曲艺术的原汁原味;既以最传统的态度对其进行保护、挖掘和传承,还要以开拓精神探索当代戏曲艺术的多种可能性。”

参考来源:

谢柏梁,《当代“小剧场戏曲”的发生与发展——中国实验性戏曲谱系之梳理》

吴悦,《小剧场戏曲研究》

柯凡,《从小剧场戏曲看我国非遗剧种的生存发展》

花影重门,《小剧场戏曲,创新是“微整”不是“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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