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艺术 2020-10-01 10:50
原标题：凤凰艺术 | 当爱遇见AI，她将社交约会软件搬进了展厅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曲调，需要艰苦的练习。”——泰戈尔
青年策展人陈嘉莹在展览的开幕仪式上，引用了泰戈尔的这句诗，以此解释她为何以 “AI：爱与人工智能” 为展览主题。
在如今这个年代，谈爱会不会太奢侈，奢侈的有些非主流了？
当我们所有人对自己的生活周遭自顾不暇之时，是否还有精力去共情他人的生活？
▲ “AI: 爱与人工智能”展览现场，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当爱、共情、真诚似乎变得有些为人不屑之时，陈嘉莹本次展览便旨在讨论这种看似不需要讨论的，既为人所知又充满私密的情感。
爱与人工智能
9月30日，Hyundai Blue Prize 2019“创新未来(Sustainability)”获奖展《AI：爱与人工智能》(AI: Love and Artifical Intelligence)，于现代汽车文化中心开幕，展览由陈嘉莹担任策展人。
由于疫情，我们经历了太多的分离，陈嘉莹也被迫滞留柏林八个月。而在这个节点，我们似乎更需要这种讨论爱的展览。
陈嘉莹对“凤凰艺术”的记者说到， “我想做一个柔软的科技展，通过科技去讲爱。相比于学术性质很浓的展览，我更愿意放自己更多的真情实感在里面。”
策展人孙冬冬对这个展览评价道，“ 既敏感又柔软” ， 而这也正如陈嘉莹给人的感觉一样。
在这一“柔软的主题之下”，整个展览由13个海内外艺术家的艺术作品组成。走进展厅，粉色和紫色充斥着感官视觉，仿佛进入了一个人私密的精神世界。
通过视频装置、三维动画、镜砖、多媒体互动装置、电子游戏等不同形式，围绕Hyundai Blue Prize2019大赛主题“社交智能”，谈论“情爱”(Eros)与“友爱”(Philia)，讲述算法影响下的情感选择、网络环境中的暧昧关系与远距离恋爱的身体亲疏，思考大数据编织的共情之爱。
展厅的第一个大屏幕上演着艺术家约翰娜·布鲁克纳的《分子性》，它以最直接的视频形式为我们展现了一个赛博朋克的未来。当性别开始流动，人类与非人类开始交配，那究竟什么是爱？
当人工智能已经渗入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算法已经取代人类的大脑替我们做出决定，或许正如策展人陈嘉莹所说， “唯一能够战胜这些的，就是 爱” 。
左滑不喜欢，右滑喜欢
千禧一代的年轻人，就算没使用过，也不可能没听说过“陌陌”、“探探”、或是“Tinder”这些社交软件。而从最初的难以启齿，这些社交软件也逐渐变成了一种被广泛使用的交友手段。
陈嘉莹的本次展览以此为开端，社交软件中“左划喜欢，右划不喜欢”的背后，是一种只按照你的喜好匹配人选的算法。 策展人以此将展厅一分为二，《怪物配对》软件在中间，再现了我们被算法支配的网上社交过程。
▲ 本杰明·伯曼 & 米格尔·佩雷斯，《怪物配对》，电子游戏，尺寸可变，2020，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走进“喜欢”的蓝色展厅，王业丰的为我们展现的了一系列异想的虚拟角色，以此搭建出了一个平行世界。而在网上相遇的我们，是否其实也是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中呢？
穿过虚拟的二次元，我们会看到两只机械手臂在我们面前接吻，耳边的音响也不断传来接吻的声音，人工智能是否被我们赋予了太多他们本没有的情感？
▲ 乔纳斯·德隆，《另一半》，监视器、定制箱、电脑、摄像头，70x58x85 cm，2019，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而再次抬头，我们会看到屏幕上不断滚动的13国语言的情诗句，“爱情是一团烟雾叹”。刘诗园在展现了某种文化差异的同时，也让观者觉得，即使语言不通，爱却是共通点。
“喜欢”一侧的尽头是陈轴的《蓝洞》，视频中的女孩一直躲在洞中，孤独而又疏远，就仿佛面对面吃饭却还在玩手机的我们。
可是又正如可以沟通左右两个展厅视频装置作品《另一半》所呈现的那样，技术明明是为了让人们更接近才对——在这一V形屏幕中，通过对体温和情绪的检测，可以向对面的展厅传递我们触摸不到的人的情感。
我憎恨人但我爱你
“喜欢”与“不喜欢”的展厅之间隔着透明的幕墙，观众无法穿过，但却可以看到对面那个当初未能走进的世界。策展人陈嘉莹在此，让我们用自己的身体体会那种“看似有很多选择，实则是被限制的”网络情景。
▲ 王新一，《酸沼琥珀》，5屏循环播放，影像尺寸可变，2019，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而当你走进“不喜欢”的展厅，首先看到的5个屏幕，实则是一个为全球已婚人士提供婚外恋机会的网络平台。然而，被黑客入侵后，泄露数据表明，和这些男聊天的其实都是女性机器人。
穿过屏幕，观者会走到一面名为《思考隐私》的镜子前。当观者下意识想要举起手机自拍时，镜子中“今天的自拍就是明天的人脸识别数据”，与观者的身体行为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讽。
隔壁的《酸沼琥珀》表达着某种恋物，而屏幕清晰呈现的8k图像，也远远超过了真实摄影机的拍摄清晰度。技术，正在呈现一种比现实更清晰的存在。
▲ 陈嘉莹在aaajiao的作品前导览，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不喜欢”展厅的尽头呈现了aaajiao的两件作品，陈嘉莹在通过两台电脑，希望给观者留下一个展厅中的私密空间。其中一台电脑中，两位赛博格在对话：
“......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吗?你看我像真的吗?我希望是的 ......”
“我憎恨人但我爱你 ...... ”
这种人工智能的孤独，人类爱欲的异化，也是整个展览想要引起大家反思的。
由此，陈嘉莹与贺荣凯在展览最后发起了明信片计划《在数据的中心呼唤爱》，既是展览空间的结点，也是公共领域的始点。
面对当下网络时代人们的情感特征逐渐转变为点赞行为的这一现象，邀请大众拿起笔去感受笔尖与信片之间的触碰，将信息具身化为明信片，让文字与信片带去问候的温度。
稀缺的是情感
在展览开幕当日，现代汽车集团领导与艺术家作为嘉宾或线上、或线下共同出席。
现代汽车文化中心艺术总监徐静、Hyundai Blue Prize 评委代表、艺术史学者、独立策展人、批评家于渺与策展人陈嘉莹一起探讨了本次展览的相关议题。
▲ 开幕现场，嘉宾合影（从左至右：“凤凰艺术”联合创始人、全媒体总编辑肖戈、现代汽车文化中心艺术总监徐静、策展人陈嘉莹、Hyundai Blue Prize 评委代表、艺术史学者、独立策展人、批评家于渺），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我们大赛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我们不会告诉参赛者你们应该怎么做，应该注重什么方面，所以得到了很多有意思的选题，但是为什么选嘉莹呢？
因为她的理念反倒是我们想要的那个柔软的部分——发掘人本身的一些力量，她也是方案中唯一一个在讨论内心的。所以这次嘉莹的展览特别不一样，真的很柔软，很有剖析性并且很透彻。——徐静
展览的议题非常重要，但是却少有谈论：那就是技术时代,我们如何看待情感的处境。算法如何影响了情感选择？大数据如何编织并塑造共情？这个议题的提出体现了一个女性策展人特有的敏锐和洞察。
同时，嘉莹也是一个会用空间营造叙事的策展人。她的展览空间设计借鉴了网络交友APP的手势：左滑不喜欢、右滑喜欢。隐喻我们的情感被左右。 就科技议题的展览而言，我认为稀缺的不是理性，也不是炫酷的科技，稀缺是情感、是想像力，是讲故事的能力。——于渺
我因为年初现代奖的机会，有幸去到柏林，后来却因为疫情在那儿滞留了八个多月。这个展览的艺术家们也都或多或少有着这样的经历。而因为这些经历，我感到谈爱是件更迫切的事。
吕克·费里也相信在当下这个时代，我们比以往更需要谈爱，想想我们能够为爱做的事，它使人们能够抵抗威权、引发爱的革命。爱是个太泛滥的词了，ai也是。但仍然是一个值得探索，并且不能放弃讨论的事。因为或许在AI面前，人最终能够保有的圣地就是爱了。——陈嘉莹
为了更好地理解陈嘉莹本次的展览理念，以及Hyundai Blue Prize奖项设计的初衷， “凤凰艺术” 在此专访了策展人陈嘉莹和现代汽车文化中心艺术总监徐静，以下是 “凤凰艺术” 为您带来的专访报道
以下“Q”代表凤凰艺术
陈嘉莹：爱是很难说清楚的
Q：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展览定为“爱与人工智能”的初衷吗？
陈嘉莹： 这个展览原本想说的是网络时代的一代人怎样在算法环境中习得爱，这包括网络约会、异地恋、甚至虚拟性爱，当然还有社交平台建立起来的共情。
经过疫情，这些东西更被发酵了。tinder、探探的使用率出乎意料的变高，他们发展了一种新的约会方式，脱口罩就和脱衣服一样象征化了，zoom和腾讯会议的使用率直线上升，我们看到大量的线上研讨，线上club甚至线上婚礼葬礼。对于虚拟性爱我没做调查，但是结果应该也很好预料。
▲ 策展人陈嘉莹在现场进行导览，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更突出的还有网络共情的效应，疫情期间我们以各种方式相互鼓舞也曾经为某些人某些事抗争，一如今年从美国蔓延至全世界的黑人平权运动，网络集结了这些力量，让素昧平生的人能够为同一件事跨越地域共同努力。
Q：你希望这次展览，能带给大家一种什么样爱的反思？
陈嘉莹： 这一期的主题定义为社交智能(social intelligence)，因此它难得让我有机会可以做一个比较柔软的科技展。虽然是关于智能，但是你可以通过这些事情去讲爱。
通过这个展览我还是希望能够有一点点可能，大家可以思考爱这个事。当然可能这是很需要很长的时间，不可能一个展览就实现的。
陈嘉莹：有的艺术家还染上了新冠
Q：在你看来，对一个展览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陈嘉莹：我并不想做一个过于学术的展览，因此在展览中，我放了很多真情实意的东西 。做艺术这个事情，它比做商业性的事情，更需要真诚表达的过程。
Q：本次挑选艺术家有什么标准吗？
陈嘉莹：我喜欢那种，我看作品的时候能感受到艺术家的性格，能感受到他通过作品想要去说的事情。其实，这次展览背后和艺术家也有一些很机缘巧合的事情。
作品《另一半》的那个艺术家，他在疫情期间感染上了新冠肺炎，不过后来又康复了。还有我都没见过面的艺术家，听说我滞留德国，便提出可以让我免费去他们空出来的地方居住。
Q：为什么会在学习了几年艺术之后，选择去学习哲学？
陈嘉莹： 可能因为我一直有的某种“怀疑”，在哲学领域“怀疑”是很正常的，你在做的任何事你都会去怀疑它，哲学家就是一个这样的角色。 我之前刚进当代艺术领域工作的时候，我可能也是带着怀疑进去的。
哲学对我来说并不沉重，但也不能说不沉重。对我来说人生总是沉重的，总会有那一刻你觉得你没办法想开，或者说生活总让你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我觉得哲学某种程度上可以解救我，这是我为什么去念哲学的一个原因。
比如哲学中谈的道德伦理，其实还包括如何生活。如果你这么理解，哲学就是我们平常想的问题，比如我应该怎么生活？我应该为了钱选择一个工作吗？我是想要更多的钱，还是想要更多的幸福感？这其实又涉及到亚里士多德的问题，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在哲学的里面找到指点。
哲学并非沉重，应该是如生活般沉重的东西。
徐静：很多人甚至都不理解什么是爱
Q：我们该如何理解Hyundai Blue Prize 2019"社交智能"这一概念？
徐静：我们每一次选题都是经过很长期的一个内部筛选来确定，因为对于现代汽车文化部分的项目来说，我们更多会考虑品牌文化的价值。 我们在去确定文化项目的方向时，做了很多市场调研，从而能了解一些品牌性格，最终筛选出最匹配我们文化项目的主题。
▲ Hyundai Blue Prize 2018决赛现场，现代汽车文化中心艺术总监徐静致辞，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所以这次的“社交智能”(Social Intelligence)强调的是社交中的智慧(Intelligence)，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并没有更偏重于AI这种智能。我们更期待的是人本身的一些反应，因为现在我们人类逐渐是在丧失社交智能的。只是我们现在提起社交智能，想到的会是一些辅助的东西，一些科技类、现代化的帮助我们社交的产品。
但反过来讲为什么提到智能，就一定会想到辅助的智能？为什么人类不能去思考自己内心的能力呢？ 虽然现在我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但是我们可以协同大家共同去作战，让大家可以更多的去思考这些问题。
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反思自己本身：在这个社交网络中你社交的能力、位置是在哪？你是否有这个能力？你是否会丧失这个能力？如果你用自己本身的能力该怎么去如何去生产这种智能、智慧？ 而嘉莹的独特性就在于，她做了一个我们想要的两种智能和智慧。
Q：在您看来，爱被人工智能异化了吗？
徐静：我觉得人的意志是很薄弱的，尤其是关于“爱”这种敏感的感受。爱是很敏感的，它在一刹那间就来了，在一刹那间就走了。它不像喜欢，喜欢就不是那么的敏感。只要你有一个元素是我不讨厌的，我就可以说我喜欢你。但是爱不一样，爱是一种集合，相当于在这个时间内能让我完全接受和喜欢所有元素，但是这些元素的变量太大了。
所以我们会说爱很敏感、很薄弱，而且这些社交的东西去诱导大家感受爱时，大多数人还是主动接受的。 很多人甚至都不理解什么是爱，也就没有敏感度，那肯定会被人工智能的软件所影响。
徐静：科技、青年策展人都是一种未来
Q：感觉所有的获奖展，科技元素都很重，这是大赛当时希望策展人强调和注重的元素吗？
徐静： 我们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作为一个文化中心我们想要提供一种未来，希望至少能给大家带来新的未来思路、新的未来体验 ，所以我们开馆以来的愿景就是想要去发现未来的可能性。科技、青年策展人，都是未来的一部分。
但从展览的角度上来说我们并非仅仅局限于科技，只是一讨论到未来，大多数人都会想到AI之类的东西，但未来不光是科技。
这也是嘉莹这次展览有意思的地方，她的展览中大多数都是视频类，以及以内容为主导的东西，冰冷的人工智能和她这种特别有温度的感情放在一起时是非常特别的。
Q：对您来说，青年策展人在艺术圈的特殊性是什么？
徐静： 艺术圈比较小，做策展又牵扯到很多个人能力和资源的问题，所以青年参展人是属于一个比较弱势的一部分群体，而我们现代汽车正好可以提供他们缺失的资源。
他们缺少的就是没有真正打开自己的关系脉络，正好我们可以提供这样国际化的机会。
Q：青年策展人大赛也已经连续举办了几年，有想过做一些其他的项目吗？
徐静：我们这个大赛，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品牌力量，所以我们不会轻易放弃，希望可以一直合作下去。
因为培养策展人并不是一个奖就可以的，我认为某种情况上说，策展人比艺术家更难培养。策展人是全方位的一个塑造，而培养一个策展人最起码5年起。 我们也希望未来会做的更扎实，包括学术的梳理、对候选人的跟踪情况、以及持续性的帮助等都会有更多的思考。
▲ Hyundai Blue Prize 2018 获奖展览现场，龙星如策展《撒谎的索菲亚和嘲讽的艾莉克莎》，图源：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我们10月底计划做一个讨论会，因为疫情的原因，2020年的入围候选人没有办法去韩国交流学习。所以我们组织了一个大聚会，把这些本该去到访的韩国机构的策展人甚至是欧美机构的一些策展人都在线上联系交流。甚至将2017年起所有入围候选人也都请来做一个大联欢。因为青年策展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
在和陈嘉莹进行访谈时，她提到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真诚，而这似乎也是这个展览想要传达给我们的。
人工智能时代下，我们接触的真实，似乎越来越冰冷。
但我们却无法阻挡科技的进步，算法的精进。
或许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醒自己，尽力保持着一份看似无用的，真诚的共情与爱。
展览信息
AI：爱与人工智能
展览时间： 2020年09月30-2021年01月03日
展览地址： 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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