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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艺术 2020-01-10 16:49

原标题:娱乐的阶级性:我们在网红打卡中寻找着什么?

社交媒体的运用、参加兴趣班、打卡网红奶茶店、打卡网红展览,这些成本低廉的活动,既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去深入学习相关知识,也不用花费太多的收入:用一个小时,输出一张照片,就可以模仿“中产阶级”的闲暇生活,最重要的是,这种模仿本身还可以通过网络被别人看到。

大众流行文化通过网络在各群体之间没有阻碍的传播,社会的进步和个人资产的增加使消费领域平均化,在这种情况下,个人生活中的风格和趣味逐渐成了划分消费水平差异的新的标志,有多少审美能力,开销中的多少是用在文化艺术和其它无用的休闲活动上,成为人们互相衡量的标尺。大家为此殚精竭虑,唯恐被同办公室或同学校的其他人落下,因为比起消费和审美阶层的跃进,阶层的下滑显然容易得多,尤其是反应到外在象征上。

北京SKP商场南馆(SKP-S)

北京SKP南馆(SKP-S)在2019年12月12日正式营业,虽然已经到了寒冷的冬季,但依然吸引了大批观众前来参观打卡,从奢饰品门店到走廊公共区域,都被设计为集时尚与前卫为一体的沉浸式空间,大到一楼的“未来农场”和Gucci装裱的宾至如归的豪华室内空间,小到三层的圆形迷幻走廊,让每个路过的人搜掏出手机拍个不停。“未来农场”的一群机器羊甚至被拉起的警戒线保护着,还有专人站在门口负责指挥人群流动。这一景象在当下已经不再陌生。近年来各种网红地、网红展打卡在各个城市遍地开花,如11月在上海开馆的teamLab无界美术馆。

EPSON teamLab 无界美术馆 图/网络

从“北上广深成”到三四线城市,从草间弥生到不知名的业余团队,虽然少有大型团队的配合和制作,但它们都有着共同的特点,绚丽的灯光,艺术和多媒体的结合,沉浸式体验,互动性和参与性强等,从宣传到展览定位,既符合现代网络和社交媒体的发展运用,也牢牢握住了观众的心理需求。这些展览不同于传统艺术展被严肃的气氛笼罩,使人感到审美层级间的差异,相反,打卡网红展对任何阶级和受教育水平的人敞开大门,当你看到周围的参观者都拿出手机寻找最佳拍摄角度时,你也不需要为自己的中产阶级念头和行为而感到羞涩,因为这些本身就是展览所鼓励的。

北京SKP商场南馆(SKP-S)

参观者不需要了解作品背后的观念,甚至不需要知道作者是谁,唯一要做的就是将展览输出为一张张图片。大家假托欣赏艺术品,实质上享受着不真实的阶层跃进和提高品味带来的自我满足。

北京SKP商场南馆(SKP-S)

打卡网红展和短视频的流行、明星综艺的泛滥一起风靡于年轻人的朋友圈,娱乐成了所有工作之余活动的主要命题,如何显示与他人不同的审美趣味,也成了他们在各种娱乐活动中选择的主要参考标准。但我们未必能完全乐在其中,享受各种网红展带来的愉悦感受,只需要观察参观者在参观结束后围坐在一起,面色凝重的使用P图软件对自拍进行精修,紧张的气氛如同破译密码情报,就不难猜想到,这一娱乐行为对她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北京SKP商场南馆(SKP-S)

但难以肯定得说,每个人都在类似“打卡网红展”这一行为中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愉悦,在一次次快门、一一张精修图片中,都不可避免地延续着自身的焦虑,打卡网红展变成了一个集身份象征、猎奇心理、以及伪装成上层阶级的暂时性快感的怪异复合体,人们借逛艺术展之名,行网红之实。他们忘记了重要的一点:人的行为习惯与审美标准极大程度上由他所处的群体而决定,因此,当他或她从事广泛而浅层的艺术文化活动、奔忙打卡于各个网红展馆时,他们非但没有如设想般从群体中脱颖而出,反而更加沦陷在其中。

查理一世行猎图 安东尼·凡·戴克

娱乐也许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它有着自身的分层机制,不同形式的娱乐所代表的阶级也不同。贵族的娱乐和平民的娱乐有着天壤之别。欧洲王室在这一方面具有代表性,罗马人统治英格兰时期,狩猎作为王室独享的娱乐活动而成为统治阶级的身份象征,18世纪,狩猎正式成为贵族们的社交娱乐活动,许多商人为了提升自己的品味以融入贵族圈子而学习狩猎技巧。猎狐、射猎雏鸡等不仅需要辽阔的草场以供贵族们追逐享乐,还需要专人负责饲养和照看用来猎捕的畜群和猎犬,更不用说每种户外活动所需配备的专门服饰和服饰上精美的珠宝羽毛。在法蒂玛王朝的一部狩猎指南中,书中强调为了生计而狩猎的猎人是下层阶级,而王公贵族的狩猎则是为了纯粹的享乐。

剧集《唐顿庄园》 截图

除此之外,文学、艺术、政治、运动竞赛等都流行于上层贵族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在其中穿梭往来,用继承来的家族财产打发着自己的闲暇时光。普通民众获得的资产,多用来解决自身的温饱问题,且他们的财产多来自于生产性的劳动,贵族们的娱乐则是一种非生产性的时间消耗,贵族正是用不必要浪费的钱财、成本巨大的娱乐项目、耗时周期长的文学修养和艺术评鉴来区别大众、确认自身的社会地位。

康熙狩猎图

上世纪的中国在各种思潮的影响下,原有的社会分层机制被打破重组,社会各阶级的流动率变高。改革开放后,中国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完成了西方国家几百年的历史演化进程。但像欧洲国家有着家族传承的、不用从事生产性劳动的、有充分闲暇时间培养爱好和修养的阶层还未形成,这也是当下社会审美问题集中爆发的历史成因,人人都认为自己可以填补这个空白。我们的审美需求并未因此而降低,恰恰相反,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加上年年扩招的大学机制,为中国社会生产出了一大批新兴中产阶级,这些处于中间阶层的年轻人四处寻找着各种方法,以将自己与周围同阶级的人区别开来,整个社会渐渐充斥着这样一种社会情绪,既把学识和阶级身份联系在一起,尤其是与生产性无关的高级学识,如参与文学和艺术活动。

北京SKP商场南馆(SKP-S)

我们不需要因为自己想要被娱乐而羞愧,只要这份愉悦是发自内心,而不是需要被严肃和谨慎对待的。人们越是生活在重压之下,就越会不自觉的像大多数人靠拢,以防自己跌入孤立无援和精神错乱的状态,如今要讨论的不再是某个展览或某类展览上的某种行为,而是要思考个体如何摆脱大众意识形态的趋同化和向上攀爬的焦虑。当人们解决生存基本问题后就真的只能被娱乐吗?社会又是否允许个体拥有更自由多元的选择,而不是打开电视机就只能观看没有营养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在“国民老公”和精修自拍的意淫中为自己筑起空中楼阁。如果所有的问题被解答,所有的通道被打开,到头来发觉自己还是喜欢打卡网红展的话,那拿出手机拍上一整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图片来源于绝对艺术及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