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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索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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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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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徐星

徐星

苏童

苏童

孙甘露

孙甘露 

马原

马原

洪峰

洪峰

格非

格非 

叶兆言

叶兆言

陈村

陈村

  

扎西达娃 

时间:12月初

地点:上海大学

主持人:郝雨(上海大学教授)

评论家:朱小如(《文学报》编辑)、叶开(《收获》编辑)、杨扬(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喻大翔(同济大学教授)、厉震林(上海戏剧学院教授)、黄昌勇(同济大学教授)、杨斌华(《上海文学》副主编)、杨剑龙(上海师范大学教授)、葛红兵(上海大学教授)、殷国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郝雨:现在我们集中谈先锋文学。大家是否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谈。第一,先锋文学是如何“先锋”起来的?主要谈其背景和影响源。第二,先锋文学“先锋”在哪里?主要谈其审美及艺术特征。第三,先锋文学的“先锋”意义?主要谈其文化影响及后世价值。第四,先锋文学“先锋”到何时?主要谈在当时的影响及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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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文学是如何“先锋”起来的?

郝雨:其实,先锋文学并不是一下子横空出世、从天而降的。它们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种文化气候中形成,应该说是有一条或明或暗的线索牵连着的。我国文学进入新时期以后,大概到70年代后期,西方现代主义渗透到我国。最先是王蒙等人的意识流小说的出现,开始挑战我国传统小说的手法和观念;再到1985年以后,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徐星的《无主题变奏》发表,还应该包括上海的陈村等人,“现代派”开始在我国兴起,更是给我们的文学带来丰富多彩的新鲜气息也同时引起了激烈的争议。紧接着,马原、洪峰、苏童、格非、余华、残雪、孙甘露、叶兆言、扎西达娃等陆续亮相。先锋文学于是形成强大阵容。而从先锋文学的问世过程以及其整体的艺术特征来看,和前一阶段的现代派文学其实是有着十分明显的血脉关联的。就我本人的阅读经验而言,意识流也好,现代派也好,都让我对先锋文学的接受有了先期的准备。然而那时我真的还是很喜欢这些先锋文学的作品。读起来一直很投入。

厉震林:先锋文学和整个新时期文化发展的内在节奏是一致的,它是一种共振现象。如果说前新时期文学的改革开放,主要是局限于思想意识形态层面以及适量的修辞层面,而后新时期的先锋文学则是方法论意义上的,甚至是文学本质意义上的强力转型,它从思想意识形态到修辞,都变换了姿态,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开始歪腔歪调了,与经典的文学叙事比较,它不好好说话了,它用一种自己的另类方式写作了。

朱小如:1985年的先锋夹着伪现代派成分和苏童的那个还是有点差距。

叶开:也就是说先锋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之后才出现的,就是只有方法不能有思想。

朱小如:所谓先锋小说的真正的成就,是1989年以后的事情了,你们现在所说的先锋在我看来就是语言游戏。所以,一开始先锋(游戏)的价值仅仅在文学语言形式的探索上,当然,这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文学精神的游戏或文学的游戏精神都来自于语言的游戏。

葛红兵:“先锋”其实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是没有价值的,普通读者对写作业内的这种探索并没有多少兴趣。当然,那个时候,因为多数的家庭没有电视,多数中国人看不上电影,主要的消遣是读小说,他们也跟着来读了。“先锋”是针对文学业内专业人士而言的,他们对旧有的写作图式感到不满,试图突破那些图式,上个世纪80年代,首先是思想解放的年代,其次是写作图式解放的年代,这个是先锋的来源,目的是文学的解放。

2

先锋文学“先锋”在哪里?

厉震林:后新时期文学,在与权威意识形态的较量中妥协,开始自我放逐,出现了众声喧哗、自由嬉戏的叙事语境,于是,文学也就成为一种自言自语,开始转向了内心、转向了身体、转向了异域、转向了历史,一些文学的基本原理受到了颠覆,先锋文学无法用经典作家理论读解它,而需要更换一种美学概念体系。先锋文学,与中心政治相远离,在一种自虐自娱中提升自我人生格调,它奉行一种大狗能叫、小狗也能叫的态度,于是,小狗们全都叫了,而且,叫得都不是一个调儿,叫并快乐着。

杨扬:先锋文学在80年代中后期是较为突出的一个文学现象。现在很多人喜欢从意识形态方面来解读先锋文学的意义。与知青作家和后来的新生代作家作品相比,先锋派作家作品在当代中国的命运,的确显得非常幸运。这不是一种巧合、偶然的现象。我觉得这其中有被阐释者在意识形态意义方面过度阐释的成分。在那个年代,文学似乎只有与意识形态对上仗了,才显得有意义,否则就显得意义不够。而像先锋文学如果意识形态方面的价值和意义不够怎么办,过度阐释呗,将没有的意义附加上去。譬如像苏童、余华、孙甘露等作家,我印象中并不是战斗性、意识形态意识非常强的。今天来看,他们与西方知识分子意义上的前卫还不一样。先锋文学在中国当代文学中的出现,意义之一,在于脱离了意识形态的价值参照。在当代文学中突现出形式、叙述、语言、陌生化等技术性比较强的文学方面。他们也是较早进入商业写作尝试的。

叶开:他们的存在对传统的文学会造成侵害。比方说原来我们对一个事情的表达只能是这样表达,他们的出现打破了传统对话语的控制。我觉得先锋小说最大的贡献是,其实它也不只是一个文学事件,它是一个文化事件。

喻大翔:伪现代和伪后现代就是现在现代文学最大的问题。

叶开:对,马尔克斯说《百年孤独》他16岁就写出第一章了,结果没写下去,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结果他写出后来四部长篇之后认识面广了才继续下去,其实就是寻找一个表达的角度。

朱小如:其实1982年那些文学已经进来了,但就是《百年孤独》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以后它们才影响了我们,因为80年代最早的时候《世界文学》和《外国文艺》是做两大方面的,《世界文学》就是做拉美文学,《外国文艺》是做欧洲文学,两家是分开的,所有介绍的东西都在两个上面登过了。

叶开:那时比较有名的小说都进来了,最鼎盛的时期就是1981年到1985年初大量的外国文学流入。

朱小如:还是说明了一点就是翻译对文学的影响,从五四以后到现在都是受这个影响。

其实翻译界真的是功不可没,但我们老没把它们整理好。我们老是强调冲撞,认为有帝国主义霸权在那里,排斥人家。这样一种狭隘的民族情绪其实一直妨碍着我们对世界文学的深入理解。

3

先锋文学的

“先锋”意义?

厉震林:外国文学对先锋文学的影响很大。改革开放三十年所发生过的文学思潮,大多是从外国请进来的或者冲进来的,而这些思潮,外国经历了一百多年。中国文学不管真懂假懂,反正一股脑儿都尝试了一遍。外国文学使先锋文学掌握了许多的武装,否则它们还不知道怎么说话,加上后新时期的一种悖论社会状态,与许多外国文学作品描写的时代存在一种同构关系,于是,先锋文学从外国文学与中国现实碰撞中产生了一些灵感,而且,先锋文学因为有了外国文学的依靠,也似乎显得颇有底气。

杨扬:诺贝尔文学奖对当代中国作家创作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影响力量,尤其是对先锋文学。《百年孤独》的开头,差不多在所有中国先锋作家的小说叙事中都留下深刻的印痕。但另一方面我想说的,是这种文学影响、文学接受是带有后殖民文化色彩的。举一个例子。马尔克斯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中对中国影响最为直接的人物之一。中国作家一谈到他,就会想到《百年孤独》,其实这是西方人的选择,或者说是诺贝尔文学奖评委的价值标准。而对于很多拉美文学评论家而言,他们认同度最高的,是马尔克斯的另一部作品,即《霍乱时期的爱情》。大家可以比较一下两部作品的差异和文学性选择上的差异。《百年孤独》更像是一部第三世界国家的编年史,是民族国家的文学寓言。而《霍乱时期的爱情》则偏向于纯粹的个人情怀的抒发。我当然也是喜欢这部作品,将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写得如此出色,显示了马尔克斯的文学功力。

郝雨:对先锋文学,当时好像有三个“淡化”的说法,“淡化主题”、“淡化人物”、“淡化情节”,余华的一篇小说中人物没有名字,就叫“4”、“7”等等,整个故事就是表现人类的非理性状态。先锋作家的一个共同特点是追求“有意味的形式”。他们把叙述角度、语言修辞的独特作为最高的艺术追求。马原小说中的人物马原和作者马原经常被混淆起来,造成一种非常幽默和别致的阅读效果。小说《虚构》一开头就说:“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我喜欢天马行空,我的故事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耸人听闻。我用汉语讲故事;汉字据说是所有语言中最难接近语言本身的文字,我为我用汉字写作而得意。全世界的好作家都做不到这一点,只有我是个例外。”在《冈底斯的诱惑》这篇小说中,马原特别注重结构的力量,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结构作为写作的全过程。而在具体结构小说时,他忽而绝对主观,忽而极端客观的态度,使小说内容在两种极端间自由游荡,这无疑拓展了小说存在的空间,使小说内容从某种程度上说,有极好的弹性。可以充分调动读者阅读的主观性和随意性,你怎么看这篇小说,或者你怎么认为,怎么理解,在马原的小说中都是被允许的。

葛红兵:得承认,他们在形式探索上是有价值的。中国文学在他们那里找到了形式的意义。但是,也不能高估,比如对语言的认识,他们那个时候,还是停留在诗化语言等方面,文学到语言为止,那是后来的事情,语言学转向是后来的。当时,先锋文学对形式的迷恋其实是有局限的,后来我们看到,他们中完成了向现实主义回归的作家,王安忆、余华等,才真正写出了大作品。那些没有转型,没有抛弃“先锋”窠臼的人,后来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

4

先锋文学“先锋”到何时?

郝雨:先锋文学是不是后来有一批人转向了?尤其是苏童和余华,又回到了讲故事的小说传统当中。

朱小如:是的,因为1985年提出了文学要向内心走,但是内心化怎么释放还是找不到方向。原来我们以为内心化就是现代派形式的问题,但又不清楚,恰恰是拉美文学让中国作家突然找到一个宣泄的方向。于是,“寻根”,于是,反伪现代派,于是,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先锋”小说。

厉震林:先锋文学与中国社会发展是存在一个时间差的。它虽然是外国文学与中国社会碰撞的结果,但是,它描写的中国社会却是有些超前的,是外国文学中所描写社会的中国翻版,呈现为一种后工业社会和后城市社会的模糊社会意象。从这个意义来说,先锋文学是有点缺乏真诚的。它仍然保持着一种精神贵族的姿态。先锋文学使新时期中国文学出现了多样化,让中国文学明白了原来文学还可以这样写作的,而且,对中国社会和中国精神进行了超前消费,它的全部历史功绩和历史缺陷都在于此。先锋转变为古典是很快的,先锋文学的许多文学形态已经日常化了,先锋文学也逐渐分化和退化了。

朱小如:所以,在我看来中国当代文学30年的发展,到了八九十年代还不是一种常态文学,只有到了新世纪经过了商业时代的冲击期才进入了多元的文学常态发展期。纵观八九十年代的众多文学思潮的纷沓而至又飞快消亡的文学现象,一方面说明文学与社会生活的紧张关系,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我们文学从创作到理论批评的焦虑情绪。所以,我们总是不断地急于理论命名化,但差不多都是短命的。先锋文学的影响也是如此。

葛红兵:“先锋”从形式上说,可以终止了,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叙事文学传统,叙事文学有叙事文学的基本要求,要尊重这两个东西,一个正常的没有被文革打断的民族,本来对先锋文学的姿态、尝试等等应该是相当平和的,先锋文学也不会成为一个民族的整体文学的正道,当时的高估是有历史原因的。现在,文学进入了常态多元化的时代,真正的伟大的文学应该是尊重民族叙事的传统,在伟大的现实中呈现了民族经验、时代意识、社会变革方向的大思想、大境界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