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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巨型炸弹大小的雨滴,纷纷砸向地面……在宝龙美术馆举办的“RONG-源”空间艺术展中的这件作品,让我心动。我并不觉得它是一件已很完美的作品,但我认为一个有意思的艺术作品,就应该像巨型雨滴砸向人类一样令人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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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我被朋友带着去看了这个即将结束的展览,一个不太正常的展览。它不是一个“正经”意义的当代艺术展,更不是一个“正经”意义的传统艺术展,甚至连3位主创艺术家也不太“正经”:其中两位是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的教师,一位主业是玻璃艺术,一位主业是首饰设计;第三位最不“正经”,主业是金融和慈善。但这3个人却搞出了一场“小型双年展”,以不同的沉浸式场景空间展现,有装置、影像、行为、文献、互动、声光电……所以这个展览注定很难赢得当代圈或传统圈的资源支持,好在他们可以独立自主。这也有点像展览的展出地宝龙美术馆,其定位既不是纯粹的当代艺术平台,也不是纯粹的传统艺术平台,它在两边摇摆。从某种角度考虑,我有点喜欢这种摇摆。这种摇摆才符合人在社会转型期的真实心态。这种摇摆状态,或许会孕育出真正由天时地利人和自然造就的艺术,而不是潮流威压下阵营分明的站队。

在许多领域正在走向破圈的时代,当代艺术这个本来是破圈先锋的领域,却在呈现小圈子固化的现状。当代艺术和经典艺术这两个对立阵营,呈现出了一样的固化状态。历史在反复上演屠龙者变成了龙的嘲讽剧。

我经常怀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喜看艺术圈的“乱入者”。艺术史上的许多里程碑都是“乱入者”造就的。当然,更多的“乱入者”无声无息地湮没。常言道,艺术家是殉道者。对艺术家来说,殉道不是像布鲁诺那样被轰轰烈烈地烧死,而是无声无息地湮没。西方艺术史的乱入者不少,最后能让我们知道的,大概有类似塞尚、梵高、康定斯基、波洛克、班克斯等。貌似循规蹈矩的中国书画历史,乱入者不少于西方,因为历史绵长,类似张旭、怀素、苏东坡、米芾、徐渭、八大山人、吴昌硕、齐白石等。

秦岭、龚世俊、白水,这3位奇怪组合的“乱入”,做了一个怎样的展呢?我向来不耐烦去描述一个展览或一件作品。在网络资讯发达的时代,人类积累的几千年的文字描述经验,已经跟传统武术在热兵器时代的尴尬差不多了。要了解这个展,图、文、视频,百度即可。我只想说我觉得有意思的展览碎片。不过,我觉得的“意思”,也可能仅仅是我的自作多情,而不是作者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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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展览中,看上去耗费精力、财力最多的,估计就是《冰柱》了。艺术家从吴淞口取了十五罐江水,经过净化并检验达标后,冻成巨大的三棱冰柱,用冷练车从上海一路运到青藏高原,试图把它融化在它的源头。但是这个计划在操作遇到了障碍,在当今严峻的疫情局势下,当地有关部门谨慎地拒绝了他们私下也颇为认可的这一行为艺术。于是,艺术家们随机应变地把块冰自然融化在冈仁波齐高原的草原上。既然不能将长江口的水带回上流源头,艺术家们便想出从塔钦的玛旁雍错圣湖取水带回上海冻成冰柱,又运往崇明长江入海口,融化在那里。

这不是儿戏吗?是呀,儿戏才好玩儿呢。

如同大多数当代艺术作品的释意,对这件作品的解释是开放性的。你可以从环保的角度去理解,也可以从当代艺术对现实问题的关注性去理解,还可以从哲学、美学等去阐释。但它最直接打动我的就是好玩儿,脑回路别致。

某种程度,艺术从过去的“炫技”时代,进入到“炫智”时代。随着各种造型辅助技术尤其是相关电脑软件的产生,造型艺术的技术垄断将逐渐被打破。你可以视这些辅助工具为“作弊”,但却挡不住它们吊打美术界那些一辈子磨练基本功的“功夫侠”。精彩的想法,从杜尚开始,渐成艺术竞技的关键。怎样把一个有意思的想法,用与众不同的手法展现出来,这更考验艺术家。

艺术的“想法”就应该属于艺术的,而不是哲学、科学、文学之类的。真正艺术的想法,几乎难以用文字描述,它只能用艺术来感召。如同我们无法用文字描述音乐,让一位从未听到过音乐的人产生听到音乐时一样的感受。

“RONG-源”展中大多作品都是对想法的表达。即使有了好想法,要表现到位并不容易。譬如将藏区经幡的风声和风速记录下来,它源于经幡随风传送美好祝愿的想法。但如何做出在美术馆呈现的艺术表达,尚待完善。还有那巨型雨滴,究竟该做成怎样的造型和氛围,也可以打开思路,是不是还有更“生猛”的表现方式?展览的线索和主题是否还可以提炼?但不管我对这些作品怎么看,它们能激发观者胡思乱想,就算是某种程度的成功了。

相对来说,《冰柱》的想法和表达都比较明确。甚至连作品操作过程中遇到的障碍,艺术家们也顺势融入了作品。而我认为其中最精彩的就是艺术家们苦心积虑、自作多情、千里迢迢地把冰柱运到青藏高原,像让它回归源流,却被“无情”拒绝。这个“失败”没有被文过饰非,而被完善保留为作品的一部分,并因势利导地衍生出作品的后续部分。这是亮点。这就像今天的我们无法回到古代,即使“穿越”到古代,也要被赶出来。而古代倒是可能像玛旁雍错圣湖的水被带到长江入海口那样来到现代,不过也只能是在博物馆里的“冰块”们。

这是一个有着明显亮点和生涩感的展览,而我被感动的正在于此。走出“炫技”时代的艺术,其价值在实验性、探索性。如同我们开车,行进在一条熟悉的道路时,可以开得行云流水,而探索一条陌生的新路时,就难免时慢时、开开停停。是要反复去走一条熟能生巧的路,还是探索一条生涩的新路,是放在做艺术的人面前的不同选择。我很难说谁好谁坏,只不过我更愿意看到有新想法却难免生涩的艺术作品和展览。生涩,意味着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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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主创艺术家白水戏言:你那《冰之茶室》是不是可以多做几种调性,譬如做成渡劫飞升的装置?穹顶上不要蓝天白云,要电闪雷劈。她笑到:“好呀,下次就那么玩儿!”

反正我的活儿就是往人堆里扔块砖然后溜到远处看热闹。挨雷劈的……

(原作者:林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