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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青年报 2021-11-02 08:58

山西位处黄河流域中段,有“夏墟”之称,是春秋时期晋国所在地,北魏都城(大同)和其治下佛教大发展的核心区域,还是李唐王朝崛起的始源地,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物质文明遗存,都可谓华夏文明历史进程中的璀璨之地。金秋时节,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迎来了“华夏之华——山西古代文明精粹”展,这次大展汇集了山西各地博物馆有代表性的藏品共268件/组(据展览目录统计),其中包括多件来自于山西博物院的重宝。

策展者将这些文物分为六个单元:“文德幽明”,展品为史前彩陶;“瑞节信玉”,展品以庙底沟文化至春秋时期玉器为主体内容;“道生器成”,展品为山西出土商晚期至战国时期青铜器及部分陶质模范;“万流归一”,展品包括战国至明代的精品金银器、铜器和陶瓷器;“汉唐奇迹”,展出山西出土东汉至清代的陶俑、佛造像及部分琉璃制品;“画妙神通”,展品为东汉至明代画像石、墓室壁画和水陆画。此外,在展厅还有大投影循环播放大同云冈石窟的纪录片。这些展品用浓墨重彩的笔触,勾画出山西古代文明发展大写的轮廓。

玉 高贵属性

“瑞节信玉”单元的展品数量最多,这些温润并带有神秘气息的“美石”,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早在五六千年前的红山文化和良渚文化时期,玉石雕刻就获得了非凡的成就,礼玉和饰玉各领风骚。孔子总结出玉具备仁(温润而泽)、知(缜密以栗)、义(廉而不刿)、礼(垂之如坠)、乐(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忠(瑕不掩瑜,瑜不掩瑕)、信(孚尹旁达)、天(气如白虹)、地(精神见于山)、德(圭璋特达)、道(天下莫不贵者)的文化内涵,此中涉及玉材质特征的内容,实际上是以和阗(和田)玉为参照的,这说明在孔子时代,对于玉器的认识已经很深入和具体了。到了东汉时代,许慎在孔子论玉基础上提出玉有五德,进一步规范了玉的概念和审美范畴。这些先秦时期的玉器在造型上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在表现人物或动物形象时,不完全受真实物体形状的束缚,而多以抽象性和象征性的手法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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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玉组佩 西周 曲沃县羊舌墓地出土

展厅中有一件出自于曲沃县羊舌村南晋侯墓的玉组佩尤为引人注目(图1)。这组玉组佩原置于墓主人胸部至大腿部处,以玉璜为主体,配以双玉琥、双玉觽(xi),串以玉管、玛瑙等饰物,庄重又瑰丽。显然,这组玉佩属于饰玉。玉组佩构图复杂,其所使用的材料质地纯正,雕饰精细,显示出墓主人身份的尊崇。据考古发掘者推断,玉组佩的墓主人可能是晋国两周之际著名的晋文侯(公元前780-公元前746年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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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侯马盟书 春秋时期 侯马市出土

除了饰玉,展厅中还有大量礼玉、仪仗玉、殓葬玉展示,全面反映了先秦时期玉文化的精彩。此外,侯马盟书由于使用玉作为书写载体,也在这一单元展出(图2)。所谓盟书,就是当时天子、诸侯、卿大夫之间的约束文书。侯马盟书是晋国世卿赵鞅同卿大夫间举行盟誓的约信文书,因出土于山西省侯马市秦村而得名。侯马盟书的发现,对研究中国古代盟誓制度、古文字以及晋国历史有重大意义。

青铜器 帝王标志

“道生器成”单元展出了多件来自于山西博物院国宝级的青铜器。青铜器的出现,是中国古代社会文明发展的标志性成就。传说中的夏铸九鼎,本意在于“象物”“使民知神奸”,其所用的原料来自于九牧之贡献,因此九鼎成为享有最高统治权的象征物,是帝王之德的化身。夏桀失德,鼎(王权)迁于商;商纣失德,鼎迁于周。秦始皇曾派人于泗水捞鼎而不得,其所捞之鼎为周王室传承九鼎之一。

在青铜器中,纹饰题材和装饰手法是一个重要内容,并且,就纹饰所代表的内涵和意识形态而言,其重要性往往超过了器物造型。西周中期以后,随着社会观念的迁移,青铜器器身装饰、纹饰也发生重大的变化,神秘色彩减退,理性色彩增强,先前风行的饕餮纹(兽面纹)、夔龙纹、凤鸟纹,逐渐蛻变、抽象化成为窃曲纹、波纹、重环纹、垂鳞纹等,并出现了造型灵动的蛟龙纹和颇具写实气息的动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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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凤鸟纹提梁卣 西周 绛县横水墓地出土

绛县横水墓地出土凤鸟纹提梁卣(图3),是一件拥有漂亮波曲纹的青铜酒器。这尊提梁卣主体部分有四层横向的纹饰带,第一层和第三层为波曲纹,其纹作叠压的两层表现,波峰内有阴刻线纹饰,并有云雷地纹相衬。第二层和第四层为极富视觉愉悦感的凤鸟纹,同样有云雷地纹相衬。凤鸟纹饰在西周早期就开始流行,至西周中晚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凤鸟纹与波曲纹组合出现,意味着旧的纹饰即将消亡和新的纹饰粉墨登场,两种纹饰并行别有生趣。

人形为生者塑像是忌讳

春秋战国是一个逐渐礼崩乐坏的年代,天子对诸侯的统摄力名存实亡。这一背景下,青铜礼器的固有特性趋于淡化,生活所用的器物有越来越多的需求,加之诸侯国、卿大夫政治势力扩张和商业发展的刺激,逐渐产生了许多适应新需求的器形,青铜器的历史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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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铜牺立人擎盘 战国时期 长治分水岭126号墓出土

长治分水岭126号墓出土铜牺立人擎盘(图4),是一件动物形象和人物相结合的日用器。器物的主体部分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铜牺,身上饰鳞纹、云纹和垂叶纹,其背上站立一女俑,双手作持物状,掌心中空。掌心握支柱,支柱可转动,其上端连接侈口平底盘,盘底部以镂空蟠虺纹装饰。这件设计巧妙、工艺精巧的器物,显然已经脱离了一般的用器范畴,而是社会等级制度和彰显持有者身份的象征物。

值得注意的是,铜牺立人擎盘中的擎人,只是作为依附于器物的一种装饰而存在,并不具备独立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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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刖人守囿车 春秋时期 闻喜县上郭墓地M7出土

山西省闻喜县上郭墓地出土的刖人守囿车(图5),是一辆制作精巧的厢式六轮车。整个器物可转动的部位达15处,共有猴、虎、鸟等14个动物,形象刻画了西周贵族“域养禽兽”的苑囿之景。这件器物车身尾部开一小门,门扉上立一受了刖刑(断足之刑)的人,小门的门栓从刖刑者右臂腋下穿过。从左手持手杖可知此人左足受刑。历史上最有名的受刖刑者是春秋时期楚国人卞和。卞和献璞玉于楚王,却以欺君之罪被施以刖刑,砍去双足,持玉泣于荆山之下,始得楚文王识宝,琢成举世闻名的和氏璧。

可以看出,擎物的女俑、受刖刑的守门人,以及其他青铜器上附属的人物形象者,都不是作为有独立人格者来塑造的,反映出先秦时为生者或有较高身份的人塑像是一件被忌讳的事情,这种观念极大限制了古代具象人物雕塑的发展,与古希腊、古罗马的写实艺术形成鲜明对比。在中国古代,真正意义上将人物雕塑作为主体内容来表达,是在佛教造像繁盛后才开始的。

佛造像  有人间烟火气

此次展览中占据展线最长的是“汉唐奇迹”单元的佛教造像,可见策划者对这部分文物的重视。现实的情况也确实如此,佛教物质文化在山西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鲜卑族拓跋氏在建立北魏政权的最初时期,便对佛教抱有亲和并支持的态度,当时有名为法果的僧人倡言皇帝就是当今如来,拜皇帝就是礼敬如来,这一言论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皇帝崇拜与佛陀信仰由此紧密结合起来。著名的昙曜五窟,就是为北魏开国以来五位皇帝开凿的功德窟,窟中高大的佛像就是皇帝的化身。

在以皇帝为代表的社会高层支持下,佛教获得了空前的发展,不仅营造了平城(大同)时代的佛教中心,还在迁都洛阳后又开启新的浮屠世界。《洛阳伽蓝记》载:“逮皇魏受图,光宅嵩洛,笃信弥繁,法教愈盛。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京城表里,凡有一千余寺。”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当时信众的狂热和佛教发展的盛况。在北朝,除了少数帝王短暂灭法外,绝大多数社会统治者对于佛教的支持基本上是持续和毫无保留的,这种传统一直持续发展至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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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石雕菩萨像 东魏 榆社县出土

山西省榆社县出土的一件石雕菩萨像颇为别致(图6)。这尊菩萨立像使用当地的红砂岩雕刻,头戴三叶宝冠,有头光,宝冠两侧有垂下的缯带,面部圆润,眉毛以舒展的阴线刻出,双目微微睁开,嘴角含笑。菩萨有胸饰,及胸的裙裳以束带固定,自两肩垂下的披帛在腹前交叉并穿过玉璧后垂下,又披搭在对侧前臂上。这种衣饰造型,在云冈第二期窟龛中就已经出现,也在龙门北魏洞窟中流行。

榆社位处旧都平城和新都洛阳的南北交通线上,加之东魏政权是北魏的延续,其造像风格自然是在继承后者基础上的再发展。有意思的是,这尊菩萨像的衣装皆向身体左侧飘动,给观者营造一种微风拂动的动态感,尤其是菩萨那如少女般秀美的面庞,观之楚楚动人。东魏时期的佛、菩萨,一般衣饰庄重,表情慈悲亲和,这件菩萨立像则赋予了更生动的人间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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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石雕释迦说法像龛 北齐 太原市华塔村出土

太原市华塔村出土石雕释迦说法像龛(图7),是一件构图复杂、雕刻工艺精湛、内涵丰富的背屏式造像。主尊佛坐像身着宽松的袈裟,跏趺坐于莲台上,低肉髻,螺发,面部丰腴,嘴角含笑。佛像两侧各侍立三人,分别是弟子、菩萨、螺髻梵王。佛像背后有莲瓣形背屏,背屏周匝绕以伎乐飞天,其顶端是自莲花中显化的佛塔。在佛坐像前面有莲花造型的香炉,香炉被自莲花中生长出来的力士托起。香炉将主尊佛坐像与造像底座联系起来,使两者成为有机整体。在香炉两侧表现供养僧人,两僧人跪在莲花化生出来的莲台上。造像底座下端对称雕刻着狮子和天王,天王头部残失。

与该像同时出土的还有其他多件北朝晚期造像,造像风格多与河北中南部造像相近,应是受后地白石造像影响所致。东魏北齐时,邺城与晋阳(太原)之间有对等的政治地位和密切的交通往来,使得两地的佛教造像存在深层次的关联。其中最主要的是,河北中南部的邺城、曲阳等地生产的东魏北齐白石造像,以其成熟的图像构成和精湛的技艺享有盛名,并对周边地区产生辐射影响。

墓室壁画 对物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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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鞍马骑游壁画(局部) 北齐武平元年 太原市王郭村娄睿墓出土

“画妙神通”单元中,最吸引观者的是太原市王郭村娄睿墓出土鞍马骑游墓室壁画(图8)。这幅壁画自1979年出土以来,便成为研究北齐历史、艺术的重要一手材料,并随着人们对其毫不吝啬的夸赞而广为人知。陈丹青说:“北齐壁画是中国壁画史上空前绝后的作品,在世界范围也非常罕见,完全可以和古埃及、古罗马壁画相媲美,并且不可替代。”站在这幅高大的墓室壁画前,观者除了可以欣赏画者超乎寻常的绘画技巧外,还可以在画面中游走,寻找一个又一个生动有趣的细节。实际上,墓室中的壁画,属于墓室丧葬空间的一部分,是生者为死者所营造的地下世界服务的。这幅鞍马骑游墓室壁画表现了北齐贵戚骑马外出时的场景,是墓主生前生活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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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 青釉胡人舞狮纹扁壶 北齐 太原市玉门沟出土

除了上述展品外,展厅里还有多件有意思的文物值得观者驻足,比如大同市石家寨司马金龙墓出土石雕蟠龙伎乐人物屏风柱础、太原市玉门沟出土青釉胡人舞狮纹扁壶(图9)、寿阳县贾家村出土胡人舞俑等皆极为精妙,以及其他为文物爱好者熟知和出现于艺术史中的代表性作品,都是古代物质文明中的精华。

“华夏之华——山西古代文明精粹”展览,规模宏大,类型多元,文物品级高,观感体验深,博物馆和展览策划者付出的努力肉眼可见。我们近距离观看先人的匠心之作,可以感受着他们生前追慕荣耀和死后对超凡的期许,而这一切,又在立体演绎着人类对于物的执念和寄于生命的终极关怀。

展览:华夏之华——山西古代文明精粹

展期:2021.9.28-2022.1.9

地点: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原标题:华夏之华美 山西之重宝。文字、图片来源北京青年报及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