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盐

凤凰艺术

资讯 >评论

艺术与设计 作者: 陈烨2020-12-23 10:22

原标题:激发“抗体”——巴黎东京宫以展览回应疫情

10月份巴黎东京宫举办了展览“ 抗体”(Anticorps)展出来自法国以及国际上的20位艺术家的作品,其中大部分作品是最新的创作。“当健康危机把所有的身体接触都变成了威胁时,‘抗体’让我们重新思考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我们皮肤周围的边界加强,证明了免疫系统的武器化进程。作为报复,一股强烈的欲望和反抗情绪在展览中涌动。”这段简单的描述带出了本次展览的重要关键词:皮肤、边界、免疫、亲密关系、反抗、接触。展览是在隔离措施解除之后开展的,开展不到半月便因疫情反复暂停对公众开放,计划12月2日重开,这个从10月23日开展计划到2021年1月3日结束的展览相当紧扣主题,展览的开展与闭展便体现出了“抗体”的博弈。

1 (1)

艾米莉·琼斯(Emily Jones),《围观者》

苏珊·桑塔格在其《艾滋病及其隐喻》中写道:“疾病被视为外来生物的入侵,人体通过自身的行动对此做出反应,例如调动免疫‘防御’,而医学则是‘攻击性的’。就像敌人在现代战争中一样,人们将特别可怕的疾病设想为外来的‘他者’。把疾病妖魔化,把过错归到病人身上,无论患者是否被认为是受害者”。当我们意识到自身的脆弱,引发关于身体、家庭、社交圈、国家、边界的关切和质疑时,这种状态便加剧了那些已然存在的不平等现象。但是,在公共与私人日益加深的隔离中,我们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接触得多,这便使我们开始思考重新定义联系性和亲密关系。在策展团队的策划之下,艺术家们及其作品围绕主题进行多层面的诠释,从不同角度指向这些关键词,并互相呼应,形成极具黏性的展览集合。

1 (2)

Nile Koetting,保持冷静

皮肤

正如网络女权主义哲学家唐娜· 哈拉威(Donna Haraway)所提出的疑问:“我们的身体为什么要终止于皮肤?”这个展览是从“皮肤”开始进行思考的一个展览,同时也是我们对正在经历的危机所做出的一种感应式的反应。哈拉威特别关注身体外壳的技术拓展:屏幕皮肤、虚拟信封等。皮肤是一个敏感的表面,受到各种暴力的刺激或损害,它也是身份的标志,能触发我们的警报机制。展览中的许多艺术家和她一样,以作品开展了从皮肤开始的探索。英国艺术家凯特·库伯(Kate Cooper)以数字图像技术的历史和商业生产的劳动政治作为批判切入点,关注女性身体,试图找寻解脱、获得自由的方式。她用CGI技术生成的女性身体图像并不是常见的、漂亮的女性形象,她们被渲染的或穿着半透明的西装,或像充气的肌肉身体,伴随着强烈的音乐和反差配音,拉开了强烈的虚构与现实的距离。不禁让人思考,外在形象就像是第二种皮肤,这层皮肤与身体本身的冲突不知道是在保护还是伤害着女性。库伯的作品挑战了身体的概念,使图像与身体,劳动与距离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女性的劳动和视觉营销在艺术家争取女性权利的艺术斗争中建立起了对话,作品中凸显的脆弱性和疲劳感,表现出了人体的抵抗能力。而另一件作品《女士皮肤》则用泄气的、皱巴巴的、如皮肤般的“身体”向我们控诉着女性在社会中遭受的压迫、暴力、不平等、歧视等客观事实,尤其加上周围装置模拟的公共场所,似乎可以听到艺术家在问:当女性被排除在公共场所之外、被压扁并被当作奖杯的时候,什么是社会交往,社会是什么?

1 (3)

艾米丽·琼斯(Emily Jones),索尔索(Sorso)

边界

生活中存在各种各样的边界,比如国家区域、家庭与社区、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等。而我们对身体似乎也有边界的概念,身体之内与之外的边界概念。“抗体”展便是试图揭示不同形式、规模的边界之间的密切关系。就像皮肤作为我们身体的“边界”,便会有人探索“皮肤外交”,这种皮肤外交是关于边界的感觉性探索,隐秘而模糊。《参与的身体:肉体现实的政治和诗性》的作者安·库伯·阿布来特(Ann Cooper Albright)认为皮肤不再是边界或屏蔽,而是使身体与世界之间相互连接的多孔表面,因此可以同时感受到皮肤的内部和外部。而作品《阿里巴巴快递》背后包含了一种关于知识、谣言、寓言和符号的流通过程。艺术家利用信息差从跨越摩洛哥和法国之间的地中海临时网络,低价进口了一批马鞭草,并放置在东京宫的各个地方,其香气像病毒一样弥漫整个展场。而“自动售货机”中的特种医用手套可以让观众舀起马鞭草装成小袋,手套模糊了内部和外部、容器和物体之间的边界,使展览的整体隐喻更具形式化,将国家边界和身体边界联系起来。而艺术家团体法证建筑(Forensic Architecture)的作品对边界的探索则更为现实。其作品是对所谓的星云武器——即有毒气体、化学武器和空中毒物进行研究,影片出现了用于驱散抗议者的催泪瓦斯、破坏农作物的除草剂等,作品将环境问题与暴力问题等结合在一起,对边界的入侵和被入侵、有形和无形进行了反思。

1 (4)

凯特·库珀,感染驱动程序

免疫

免疫通常被认为是一个机体抵御外部威胁的能力。当我们讨论对抗病毒的“战争”时,“免疫”这个来自生物机制的词汇,其与军事行动的语言似乎有所呼应。埃德·科恩(Ed Cohen)便在他的作品《值得捍卫的身体:免疫、生物政治和现代身体的典范》中尝试证明免疫系统的概念与宗教、政治、军事化意识形态的相似性。如果其论证是有效的,那么,有可能使“免疫”非军事化吗?当一个身体无法与所谓的“异物”(病毒)区分开时会发生什么?这是展览延伸并提出的问题。由此,展览特意选择了一部来自实验动画大师莱恩·莱伊(RyanLey)创作于1929年的经典影片《图萨拉瓦》(Tusalava)。“Tusalava”意为“最终,一切恢复原样”,莱伊用近万幅原画绘制了他成为“原生的超现实主义”的抽象形象,表达出生长、融合、消灭、再重复的宇宙法则。正如20世纪60年代末莱伊对自己图像的说辞,也道出了该作品和“抗体”展览主题间的关系:“原来我画的所有图像都是后来用电子显微镜看到的图像啊。”影片中的形象就像免疫系统一样,似乎暗示着从社会个体到细胞有机体,形式的进化似乎都受到统治与反抗之间的对立与支配。

1 (5)

奥拉维尔·埃利亚森作品《你的房子》

亲密关系与反抗

疫情来袭,意外地引发了人际关系的加强,进而激发了关于亲密关系的探讨。我们重新定义社区,不以生物学的方式,希望消除那些关于限制管理不当而造成的不信任和怀疑。在一系列对此的斗争中,我们连成一气,新的“家庭”出现了。来自中国武汉的艺术家程心怡色彩常常蕴含复杂的情感,她笔下的情境充斥着个人的私生活,看似日常生活中不重要的时刻经过她的截取有了另一番风味。这些画面将皮肤间的联系串联起来,嘴唇上的香烟、酒中的手指、裸露的身躯,程心怡唤起皮肤的敏感性,而在展览主题下,她的画作又对亲密关系提出疑问,就像田中幸树(KokiTanaka)的作品那样,她们在描绘小团体生活时,其实探讨了小团体成为“家庭”的机制。视频《被分离/家庭》中四位有着一位外国父母的、日本土生土长的受邀者一起谈论了自己的歧视经历,以此勾勒出一个受排斥的小团体。田中还邀请他们与一位专门研究日本多元文化的社会学家进行讨论,共同创作一幅抽象画,这些分享和交流揭示了他们的身体在向往社会同质化的同时,依旧与这种同质化之间存在着冲突。在展览中,“抗体”不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解释,也代表了“异物”,“异物”因为年龄、残疾、阶级或出身而遭受拒绝。田中不仅揭示了被孤立的身体所遭受的暴力对待,还揭示了他们的反抗策略和他们创造新的相处方式的能力。

1 (6)

伦·莱,图萨拉瓦

上述不少作品都传达出反抗的概念。在危机面前,不平等现象加剧,反抗种种的不平等也加强了。政府尝试新的管控方式,而这更引发进一步的反抗,展览充满了一种愤怒气氛,就像身体遭受病毒侵害一样,出现了应激反应。许多艺术家拿起艺术的武器,进行表达。塔里克·拉赫里西(Tarek Lakhrissi)的装置《未完成的第二句》基于1969年出版的《女权运动》创作的神话寓言,装饰性的武器造型悬挂在链条上,通过神话般的幻想构建的战场反思性别、种族等身份在当代的反抗,而这,也是社会环境视野下的“抗体”。

1 (7)

凯特·库珀,感染驱动程序

接触

在这个社交隔离的时代,身体远离了接触,我们渴望触摸,而现实的不允许使人的欲望产生了与现实之间的断层。在新的公共空间和共享空间中,亲密关系需要重新解读,接触也有了新的方式。我们如何在社交隔离的保护下建立接触的关系?尼罗·柯伊特(Nile Koetting)的作品《保持冷静》或许能带来新的角度,他以渗透的、沉浸式的方式建立起与观众如皮肤般的“接触”。在渐变色的、温柔的氛围里,表演者基于虚构的故事在沉浸的装置环境里,与智能机器人、与观众在“灾难”现场演绎一场“内省式演习”,观众从视觉上、心理上得到了松弛,犹如一场“按摩”,但这场“按摩”背后,是对博物馆、艺术机构在危机时期的作用的质疑,也质疑了群体倾向于服从令人放心的权威状态。

1 (8)

艾米丽·琼斯(Emily Jones),《纯洁不是选择》

值得注意的是,展览同时以八篇研究性文献为出发点,打开了从疫情以来引申出的一系列话题。文献有从个体引发的政治学、社会学观察,有个体与社会关系的分析,也有某种边界下的个体所形成的群体研究,还有大小机制之间相互的冲突和影响。这些研究性文献无一不是策展团队的精心部署,“抗体”不仅仅是对疫情之下,也是人类自身情感的表达与回应,更是以身体、病毒、免疫作为隐喻的情感性、社会性、甚至政治性载体。而这些延展,由来已久,本次展览的回应是新时期、新状态下的表现而已。

1 (9)

尼罗河, 保持冷静 2019

当展览主题得到辨析,展览中的作品便有了新的视野。巴黎再次采取隔离措施,展览暂停开放,而这却又正好从另一个层面回应这个展览。东京宫邀请观众通过网络在家观展,就像体内和体外的两个环境之间的关系那样,艺术机构与观众共同创造和联结了一个更近的社区关系,同时也是观众与艺术家、作品之间的关系:疫情之下,我们在病毒面前,形成了“抗体”。

(文字、图片来源于艺术与设计及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