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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DeepFocus 作者:Palomar2020-06-16 15:23

原标题:三大女优艳丽复现太宰治在人间的最后失格

放心,我没打算谈太宰治的那本小说,作为一个日本文学研究生,我深知围绕着小说《人间失格》的争论与骂战早已激烈到了无法确定究竟什么是“客观评价”的地步了。

不过,对另一个人来说,“人间失格”这四个字所营造出的嘈杂语义场,却刚好成了她的巨大游乐场,围绕着太宰治的“堕落”,“无赖”,艳情与风流,通通成了她手中的珍奇玩物。她将其抹杀,揉捏,重新塑型,涂上艳丽而失真的色彩,最终造就了属于她自己的《人间失格》,这个人,便是蜷川实花。

即使没有听过她的名字,但她那色彩丰富到不计平衡的摄影作品应该是人人都有印象的。生于艺术世家,有着著名舞台演出家蜷川幸雄这样的父亲,蜷川实花从小便展现出了独特的艺术天赋。小学五年级时,她将自己的芭比娃娃与岩石和熔岩一起拍摄了照片,构成了美与死亡的独特张力,这也成了她之后个人风格的缩影。

从多摩美术大学毕业后,蜷川实花以摄影师的身份出道,短期地沉迷于黑白摄影之后,她从一个极端跳转到另一个极端,以鲜明艳丽的色彩为个人风格,她也以此得以立足于男性主导的日本摄影圈。

蜷川实花官网作品墙

繁花,金鱼,女性,成为了属于蜷川的鲜明标签,也使她的作品成了日本的花街风俗和女性心理状态的最佳代表。于是以此为切入点,蜷川实花转而成为电影导演时所选择的视角便集中在了花街女性身上,她的导演处女作《恶女花魁》(さくらん)也成为她最具个人风格的代表作。

《恶女花魁》改编自安野梦洋子的同名漫画,讲述了名为“清叶”的艺妓在成长为花魁的过程中自身感情和境遇的重重变化。清叶从一个被卖到吉原花街,不服管教,不断寻找机会逃跑的小女孩,到从前代花魁那里接过发簪,立志成为下一个艳绝吉原的游女,再到最终为自己的所爱决然地私奔的“痴女”,电影完整地讲述了她的成长历程。

蜷川艳丽的个人风格和土屋安娜独特的异域外表,与东京吉原结合得恰到好处。金鱼所象征的“困在缸中的人造之美”也成了花街游女命运的绝佳隐喻。椎名林檎的配乐则为前两者搭下了最相得益彰的舞台。三者的结合使得《恶女花魁》在某种意义上成了一部闪耀夺目的作品,而蜷川当然也将她的摄影风格成功带进了电影生涯,她之后的两部长片《恶女罗曼死》(《ヘルタースケルター》)和《杀手餐厅》(《Diner ダイナー》)无不延续了之前《恶女花魁》妖艳而多彩的摄影风格,被贴上了“蜷川标签”。

ヘルタースケルター

Diner ダイナー

然而摄影风格的艳丽却难掩叙事水平的不足,摄影师出身的蜷川实花,在讲故事这个层面着实谈不上优秀,如果说《恶女花魁》的简单剧情尚可以说不需太过复杂的叙事框架,但到了《恶女罗曼死》和《杀手餐厅》,蜷川孱弱的讲故事能力便使得整部剧情陷入崩坏的状况之中。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艳丽的摄影风格也因此成了电影的减分项,“破碎的分镜拼接”,“冗长无趣的剧情”,以及“晃眼却缺乏内涵的色彩”成了观众对这两部电影的主流评价。唯一的好评之处可能仅限于“泽尻英龙华真好看!”等低龄感评论了。

《杀手餐厅》

于是到了她的第四部电影作品《人间失格》时,比起对其诠释方式的期待,倒不如说忐忑的心情更多一些。蜷川该如何再次拼接起本就零碎且缺乏叙事的原作?太宰治与蜷川实花,这两位在文学界与导演界都饱受非议的“问题儿”遭遇时,会碰撞出空前的火花?还是直接成为一场惨烈的车祸?这似乎成了绝大多数观众的隐忧。

不过,踩过两次叙事雷区的蜷川似乎也学到了一些教训,她并未聚焦于《人间失格》这部文学作品,反倒将重点放在太宰治本人,以及其晚年游走在三位女性间的情感经历上。 太宰的一生极富戏剧性,因此,即使只是平铺直叙,他的传记电影也足够跌宕起伏。

这便是电影《人间失格》所使用的套路,小栗旬饰演的太宰治,纠缠于正妻美知子,情人太田静子,以及最后一同殒命在玉川上水的富荣之间。从《斜阳》的草创,到患上肺结核,再到最终投水丧命,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经过,蜷川几乎毫无修改地将太宰治的最后时光摄入自己的镜头。照搬的是经历,放大的却是人物的心理纠葛。

《人间失格》讲述了太宰治的人生终期,但他却并非本作的焦点。电影中的太宰治,仅仅是一位风流且戏谑,最终受到刺激写出“绝作”的畅销作家,一个被符号化的存在。《人间失格》重点刻画的,其实是围绕着他的三个女人之间的嫉妒与仇恨,这部电影的主人公看似是男性,其真正的着眼点却与前作一样:美艳却陷入嫉妒的,最终失去自我的女性们。

太宰治与太田静子的情史,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花边新闻,生于医生世家的静子,因为弟弟崇拜太宰治的缘故,阅读了太宰的小说《小丑之花》,从此深陷其中,以请求指教为由,将自己之前的婚姻不幸与幼子夭折的经历写成告白日记寄给了太宰。太宰治当即回信,邀请静子前往自己的住处拜访。二人不久之后便坠入爱河,即使是战时的疏散也未能使其中断。在乡间避难时,静子着手写作自己的《斜阳日记》。

战后两人再会,静子不久便怀了身孕,太宰治承认了这个私生子,并为她取名“治子”,旁人单看名字就能明白她与太宰治的关系。太宰死后,静子以不再提及此事为代价收取了《斜阳》10万日元的版税,但忍受不了太宰治遗属冷遇的她,又违约而重新出版了战时写作的《斜阳日记》。《斜阳日记》的前半部分与《斜阳》有着诸多相同的部分,静子坚持是太宰治剽窃了自己的想法,但太宰治的支持者们则声称这是静子的捏造。围绕着这段情史,《斜阳》的真正作者也成了持续至今难断的公案。

电影中的太宰治与静子的感情经历并没有如此详细,围绕《斜阳》的作者争议也被浓缩为一句话的所有权:“人啊,是为了爱与革命而生的!”但泽尻英龙华所饰演的静子却一改《恶女罗曼死》中支离破碎的“人造物”形象,反而如历史中所表述的一般强硬,当她发现太宰治与自己恋爱的唯一目的是将自己用作写作素材之后,孩子就成了她唯一坚持的东西,而这也成了太宰治最后一位情人富荣最为嫉妒之物。

富荣同样出身于富裕世家,也同样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当她得知静子为太宰生了一个孩子之后,惊人的妒忌之火便熊熊燃烧。电影《人间失格》着墨最重的是富荣疯狂的嫉妒心理与占有欲,当想要和太宰治有个孩子的愿望破碎之后,扭曲的富荣便动了殉情的念头,“朝向死亡的恋爱”成了她最后的夙愿。

1948年6月13日,在给情敌太田静子寄去最后一封可以看作是获胜宣言的信后,富荣与已身患重病的太宰治用红绸将手腕捆在一起,一同投身玉川上水。6月19日,就在太宰治生日的同一天,二人的遗体被发现,与富荣的挣扎表情不同,太宰治面容平静,也并没吸入太多的河水。警方推测太宰治在入水之前可能已经昏迷,陷入假死状态,而这也成了永远无法破解的悬案。因为生日与忌日重合的巧合,6月19日也成了后世太宰治读者们的“太宰祭”。

对于日本观众来说,太宰治的生平大体是早已为人熟知,无需赘述,于是电影并未过多地重现历史,而是将视线聚焦在人物的心境。静子的骄傲,富荣的嫉妒,反衬出正妻美知子的逆来顺受。而将太宰治真正的绝笔《Goodbye》搁置不谈,将其最有名的作品《人间失格》描述为绝笔,则颇有一种剧至高潮,戛然而止的意味。蜷川实花在这部电影中无疑做得举重若轻,将自己不擅长的叙事交给观众和史实,专心营造自己擅长的画面处理和人物情感,最终呈现的效果显然比前两部作品完整而充实很多。

在《人间失格》的前半部分,稍显拖沓的叙事与太宰治轻浮的处事或许会让人觉得枯燥且缺少内涵,但随着镜头的层层推进,当作为“季语”而存在的一簇簇紫阳,象征着静子的梅花,象征着富荣的藤萝,再到太宰治濒死之时满落的白花溅上血迹,悉数填满画面,最后停留在了雨后初晴,洒满阳光的,象征着正妻美知子的鸢尾之上。

在那些艳丽的繁花之中包裹的,则是针锥般的刺感,蜷川实花的《人间失格》,或许一如既往的形式大于内容,但这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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