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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报 作者:刘昌玉2020-04-20 10:14

原标题:玩笑背后的现实   

4月7日,消息称巴黎奥赛博物馆的一幅梵高自画像被一位六岁女孩肆意涂抹而遭毁坏,就在人们担心能否被修复之余,被爆出是一则愚人节的玩笑,玩笑固然轻松,但关于油画修复的重要性凸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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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方美术史上,绘画作品因为各种原因遭遇破坏非常常见,经典油画像法国德拉克洛瓦《自由引导人民》,西班牙委拉斯凯支《镜前的维纳斯》,荷兰伦勃朗《夜巡》,俄罗斯列宾《伊凡雷帝杀子》,达芬奇《圣母子与圣安妮》等都曾遭遇损坏,神秘的《蒙娜丽莎》还是遭受破坏次数最多的画作之一。被破坏的方式五花八门,轻有涂抹泼漆,重则刀割枪击,这些名作正因为他们的出名遭遇多舛的命运,也都因为修复师的神来之笔让它们起死回生。可以说一部源远流长的绘画史就是绘画作品坎坷的保护和修复史,没有对绘画作品的修复和保护,我们就看不到这些优秀的文明成果,作为人类文明史的重要组成部分,美术史也必然断代无疑。优秀绘画作品的长期性与绘画材料的周期性永远是一对矛盾,画作的自然衰败和人为损坏不可避免,有破坏就需要修复,所以实际上从绘画作品的诞生开始就需要修复相伴,《蒙娜丽莎》历经五百多年仍旧熠熠生辉,七十多次的修复保护功不可没。中国对于古书画的修复、鉴定和保护近2000年的历史,造就了一门传承有序的技艺活,明代周嘉胄所著《装璜志》中指出“窃谓装潢者,书画之司命也”,把书画的装裱与修复定位在决定书画存亡的高度上,这个描述和定位一点也不为过。我们今天能够看到丰富的中国古代绘画遗产正是因为有一支装裱、修复、保护的庞大队伍,为它们保驾护航。

遗憾的是我国目前还没有足够的油画修复保护方面的人才和成型的培养机制。油画虽然是舶来画种,但是在我国近现代美术史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分量和地位,构成了过去一百年来中国的半部美术史。从李铁夫、李叔同,再到颜文樑、庞薰琹、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沙耆、吴作人等等一大批油画家,他们的油画作品成为近现代美术史上耀眼的星辰。新中国成立后油画创作逐渐进入鼎盛时期,产生了大量载入史册的优秀油画作品。目前,我国的油画创作进入全面成熟期,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油画消费也日渐兴盛,呈现创作和消费两头热,蓬勃上升趋势。对比之下,修复保护专业学科建设和人才队伍培养相形见绌。有数据显示美国的油画修复师人数超过700人,油画修复工作室超过500个,意大利等欧洲国家据说更是油画修复作坊遍地。而我国目前只有少数专业机构拥有油画修复师且人数不多。与我国的油画作品保有量和亟待修复的油画数量相对照,形成鲜明反差,杯水车薪。由于亚麻的吸湿性强,受环境影响大,保护和修复显得尤为重要。因此,我们在油画修复和保护专业人才的培养上急需有所作为。

首先需要高校和相关行政部门牵头,将油画修复列入专业目录实行一定规模、机制化的招生教学。该方向学科未建立的原因既来自于认识的不足,也来自于油画修复本身科研能力和学科建设能力的现实不足,归根结底还是师资的不足。因此我们可以整合国内资源,把目前已有的为数不多的油画修复师集中起来,建立科研队伍和长远的专业人才培养机制。还可以加大派遣相关专业留学生力度,到油画修复专业较为完善的国家,从油画的储存、展示、检测、修复、预防等各个环节进行学习。

再者,给予各类各级美术机构在油画修复基地建设方面的政策和资金支持,从国家美术馆到民营美术馆,从著名博物馆到有实际需求的油画收藏机构,国家适当给予人员编制、资金、场馆、设备、科研项目等多方面支持;还可以由专业机构牵头,设立全国性的油画修复专门机构,统筹协调学科建设、人才培养和基地建设;再比如制定优惠政策吸引外来油画修复人才;把它列入职业目录对油画修复师进行职业等级认定等。总之行动起来,通过实践,探索建立于符合我国国情的油画修复行业标准和运作体系,人才评定标准,促进行业形成和规范。在边实践边总结的基础上,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探索建立油画修复人才体系和网络。

油画修复是一项融技术性、系统性、知识性、时间性于一体的复杂工作,这种特殊性决定了个人劳动价值未被社会真正认识,因此存在培养难,就业渠道窄等现实窘境,目前面对专业的相对小众,采取完全市场化或放开的方式并不现实。如果换个角度看,油画修复是一片近乎未开垦的处女地,蕴含着不小的就业机会,在今天高等教育学科重复建设普遍的情况下,对于探索新学科建设和满足潜在市场需求都具有深远的意义。

在我国拥有的大量优秀油画作品中,经过半个世纪到一百年的陈列、展览,很多作品急需进行修复,修复的需求巨大,而藏品机构普遍缺乏修复力量和修复保养传统,往往采取外包的形式,受制于人。这些年,“文化软实力”概念和意义凸显,但如果提及油画修复域,则捉襟见肘。所以我们应该从文化战略的高度对待油画修复事业。我们已经建立起了全世界最完善的工业体系,也应该拥有全世界最完善的文化体系。

回到愚人节玩笑,西方通过高超的修复手段,既保护了梵高的作品,又挖掘出了不少梵高作品背后的故事,丰满了梵高的艺术形象,释放其艺术价值。这从侧面展示了修复保护工作对于艺术研究、传承、发展的重大意义,所以我们迫切需要油画修复专业建设方面的行动,玩笑背后的话题其实很紧迫。

从巴黎奥赛美术馆藏梵高《自画像》被涂鸦的传闻想到 

自2020年年初新冠病毒肆虐全球至今而近四个月时间,世界各大传媒和新闻机构都几乎围绕着新冠病毒的传播、发展和控制等重要话题而报道消息,一般大众也把关注力放在疫情的发展情况和感染数据的增长,以至于其他类型的消息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然而在4月初,一则国外艺术新闻却在国内网络上流转并在艺术圈引起了一些关注和讨论,为这个疫情期平静的文化界泛起了一点涟漪。

梵高 自画像(涂鸦后)

究竟是什么国外消息能够对我们的艺术界引起注意呢?据说就是法国巴黎著名的奥赛美术馆里所收藏的一幅梵高《自画像》油画被涂鸦破坏了,而涂鸦者是一名仅6岁的小女孩。这则新闻的真实度尚未求证,据传闻是一则愚人节的假新闻,而故事的内容报道如下:

由于近期法国的新冠病毒疫情十分严重, 美术馆和博物馆都按照政府防疫要求通通关闭,而奥赛博物馆也为防止Covid-19病毒传染而关闭了。在闭馆期间,一名博物馆保安在日常巡视时却发现梵高的《自画像》油画被故意涂鸦了。此后经警方调查发现,原来是博物馆里一名保安职员的6岁孩子贝蒂所造成的。由于疫情控制时期,贝蒂的母亲不能居家工作,但又不能把女儿单独留在家里,于是做保安的父亲在没有通知上级的情况下,只好带着女儿去博物馆上班。

然而趁着父亲值勤不注意的时候,贝蒂悄悄地在馆内一件艺术品上画了一个她觉得“非常漂亮”的涂鸦作品,而这件作品正是梵高1889年9月在圣雷米-德-普罗旺斯画的《自画像》,是梵高最著名的作品之一。这小女孩直接在作品表面上用一支紫色的毛毡笔在画像的头上画上了眼镜和山羊胡子,还画了一朵花和一颗心。

大多数读者看见这种新闻可能会觉得十分可惜和感叹,那么珍贵有名气的艺术品就这么毁在了一个熊孩子自己认为有趣的涂鸦行为上,而这件作品估计以后再也不能摆出来展示了。然而基于个人专业的艺术品修复职业触觉,笔者想到的是这件作品被抢救修复的可能性有多大,能否通过一些方法恢复被涂鸦之前的面貌,被还原的程度能达到多少。

尽管未能接触到这件作品和了解这件作品的实际状态,也勿论这则新闻的真实性与否,就假设该画作被涂鸦破坏的前提下,从专业的油画修复工作角度上去探讨一下对梵高这幅《自画像》会如何进行油画修复的处理过程。

首先,任何修复工作起始的第一步就是要建立一份作品的修复档案,就如同去病人在医院做诊断治疗前需要建立一份病历;然后修复师会详细地把作品的相关信息写进档案进行建档,例如作品的创作人、创作年份、作品尺寸、作品主题以及作品的归属权等等信息。创建艺术品的修复档案是美术馆和博物馆里很重要的一份档案记录工作,也是必须的。它建立的目的除了记录作品的损坏状态和修复过程,更重要的是为将来其他修复师对该作品进行维护修复时,提供一种历史参考记录和数据,从而了解这件作品所接受过的所有修复经历而研究采用何种修复方法对其进行处理,也为将来的艺术史学者研究提供历史参考。

建立好修复档案以后,修复师就会对受到破坏的艺术品进行多角度摄影,利用图像详细记录艺术品的状态、受破坏的程度以及损害的种类。就以此梵高《自画像》为例,至少会拍摄作品的正面、背面和被涂鸦的位置等等,这些图片记录都会归入修复档案的一部分。在技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之后作品还会委托专业从事艺术品检测的实验室进行显微镜分析检测、紫外线无损检测、远红外线拍摄检测、X射线拍摄检测等多种科学检测分析,务求全面地掌握艺术品的物理状态和一些肉眼不能观测的细节,例如画家的技法、颜料层的结构、作品材质的老化程度、损伤的种类和构成原因等等。这些细节很大程度影响着修复师的专业判断,在未能全面掌握作品的外在和内在状态资料前,贸然地对受损的艺术品进行修复处理会十分容易导致不必要的人为修复介入和对作品进行二次破坏。

经过详尽的状态记录和仔细的科学检测分析,综合作品各种物理状况后,修复师才可以开始进行对症下药,根据实际损害问题选择相应合适的修复处理方法。以这幅被涂鸦的梵高《自画像》为例,从报道中了解的情况,得知主要的破坏情况就是作品表面被人为用紫色的毛毡笔涂画,因此主要采用的修复处理就是从画面上清洗抹除这些后来画上的笔痕,达到恢复作品原貌的目的。

如有亲眼观看过梵高的画作,或对梵高的创作技法有所了解的人就知道,梵高的作品一般带有粗犷的笔触、较强的色彩对比,整体色感比较明亮明快,而且为了保持这种色感的明快效果,梵高很多时候并没有像古典油画那样在作画结束后使用一层光油树脂进行罩光,而是选择不上光维持颜料原光泽的技法。因此根据这种技法,在执行清除表面笔迹的修复操作上存在相当难度。如下分析主要探讨修复工作中可能存在的技术难点:

画面的颜料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逐渐收缩和开裂,导致颜料层出现很多肉眼可见或不可见的龟裂缝隙,这是一个自然不可逆的老化过程。而报道中作为涂鸦用的毛毡笔通常是使用流动性高的、混和可溶性染料的油墨作为书写媒介,这种油墨对油画有一定的亲和力,简而言之就是容易在油画颜料层上着墨。

假如这件《自画像》没有采用上光油保护,那么流动性较高的毛毡笔油墨就更容易渗进颜料层的龟裂缝隙里面,要彻底地清除涂鸦的墨迹更加困难,特别是浅颜色的画面部位。

这幅《自画像》的表面笔触纹理并不像传统古典油画那样平坦如镜,而是犹如山脉那样起伏有致、物理构造复杂,因此对于修复清洗处理造成一定麻烦,需要有一定实践经验的修复师才能操作,否则操作不慎会弄断尖锐而脆弱的笔触触峰。

毕竟这幅《自画像》画作由1889年创作至今已逾上百年,画作的材料包括画布、颜料色粉、粘合媒介(干性油)都经历不同程度的自然老化过程,作品材料的物理强度也因为老化而降弱,特别是粘合媒介,因为通常粘合媒介都是天然的有机物,如亚麻仁油,会随着老化而降低对颜料色粉和底子的粘合作用力,导致颜料层结构变得较以前松动。

由于作品材料的老化原因,在采用修复清洗的化学试剂时需十分谨慎,一定要配合科学分析结果而选择强度恰当的清洗试剂,并认真测试颜料层对试剂的耐受强度。如果选择了错误的、化学溶解力过强的清洗试剂清洗墨迹,甚有可能把原作的颜料层也一同溶解而导致二次破坏。

以上的修复工作内容和技术难点分析仅针对该梵高《自画像》作品假设被涂鸦破坏的问题,并未涉及其他可能存在的损伤问题,暂时也无从进一步探讨分析,毕竟目前只是根据有限的新闻报道资料来推敲,实际中该如何执行修复操作处理最终也只有接触实物作品的艺术品修复师才能够判断。

不论这则新闻是否愚人节的玩笑,然而我等远在千里之外也希望这幅梵高《自画像》作品能够完整无损、平平安安地在博物馆内度过这个新冠病毒疫情,这样待未来博物馆重新开放后,广大的美术爱好者才能继续欣赏这件富有魅力的艺术作品。

(图片来源于美术报及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