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报 2020-01-30 13:05
原标题:“黑科技”不能“黑”了艺术本身
近几年,“黑科技”成了不少新兴艺术的噱头。特别是一些新媒体艺术展使用了新科技成果如机器人、AI导览等为辅助手段的艺术活动,往往以“黑科技”为标榜。这一现象可以激发我们许多思考,艺术与媒介的关系就是其中之一。
一部艺术史也是艺术媒介的变化史。用线性进化的思维将之视为艺术媒介由旧到新的更迭,可能会遗漏人类艺术的丰富性。但媒介变迁确实是艺术的核心问题,艺术离不开媒介,艺术又总在寻求突破媒介的束缚,艺术的最高追求可能是一种“无媒介”的艺术。换言之,内容完全驾驭了形式。可以想见的是,这一追求几乎无法完全实现。而“新媒介”的最大价值恰在于把艺术的媒介不断扩大,以至于接近无限。正所谓,落叶飞花,皆成利器。当一切媒介都可以为艺术所用时,艺术家眼见手挥甚至他本人的肉身,都可以成为艺术表达的媒介,离“无媒介”事实上也不远了。
在艺术的领域,怎么创作比创作什么更加重要,这也是媒介受到重视的原因。而科技的进步,为怎么创作的问题提供多样的解答。“黑科技”本是动漫术语,泛指一切让人不明觉厉的科技手段和产品,而这些也往往是在科技发展中具有苗头意义的成果。从本质上看,“黑科技”与“艺术”具有内在的共通性。因为新奇,“黑科技”给人以日常之外的欣喜感,而艺术所追求的也是“超越”常识常理的束缚,让人的情感或思想逸出当下,走向一个更高远的境界。人类一切优秀的艺术,几乎都具有此种特征。“黑科技”与艺术联手,无疑会实现效果的增强。
事实上,远在古代,不少艺术的奇幻效果也是由“黑科技”造成的。1961年,杨公骥先生就在一篇文章中提出,古代一些壁画是用化学颜料以三叠押色法绘就,在风化作用下,画中人之相貌会在短时期内变化,让人产生独特的视觉体验,故称“变相”或“变”。《晋书》中记载,“季龙造太武殿堂初成,图画自古贤圣、忠臣、孝子、烈士、贞女,皆变为胡状,旬余,头悉缩入肩中”。在当时,这显然是一种“黑科技”。它给人心灵所造成的震撼,想来不亚于今天的新媒介艺术。更何况,还有和壁画配合的“变文”,绘声绘色地讲解,在视觉冲击的基础上,又加了故事性,造成视觉与叙事互为辅助的艺术效果。到了近代,摄影、无线电、电影等,这些最终改变了艺术样态的科技手段,在刚开始与艺术结盟时,其实都是一种“黑科技”。
科技在艺术媒介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甚至“赤膊上阵”直接充当艺术媒介本身,确为一种趋势。纵观当下“黑科技”与艺术的结合,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用在艺术传播、展览的环节,一类则用于艺术的创作。其实,媒介之“新旧”,抑或科技之“黑白”,都是相对而言的。一种传统媒介在新的理念下,可以成为新媒介。而一种科技成果转化使用情境,也会由“白”变“黑”。但是,无论如何,“黑科技”要真正成为塑造新媒介艺术未来之手,或者说,作为新媒介艺术未来而被运用的“黑科技”,应秉持两大理念。
其一,“科技向美”的理念。科学总是力图以最简洁的方式揭示宇宙的本质,因而本身即具有美感。数学物理学家韦弗认为,科学本质上是艺术的事业。科技作为科学理论的技术形态,无疑承担着把科学之美现实化的功能。从日常经验也可以感受到,科技一方面让生活更富有秩序感和协调感,另一方面给生活带来冲击和惊奇,促使其发生改变,这都是与艺术处于同一向度的。因此,作为科技感最强的新媒介艺术,应该坚持“科技向美”的理念,并让这种理念通过艺术的方式,得到最大可能的激发与呈现,除了借科技之力实现艺术之美,还要呈现科学本身之美。
其二,“艺术向善”的理念。艺以载道,是中西文化皆有的传统。如刘骁纯所言,“随着人类艺术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化,媒介物质本身的自主地位和功能越来越实现出来,材质语言呈现由自由到自觉、由幕后到幕前、由依存到独立的重大转变。”这确为事实。不过,媒介的独立性的增强不意味着“道”之减损,就像前文所举敦煌壁画里的“黑科技”,目的是强化而非减弱佛教之“道”。笔者所谓“艺术向善”,不是说让艺术成为道德律令的解说员,而是指艺术应唤起人心中的正念,使人产生积极的心灵体验。保持艺术的人文本质,防止因为黑科技的过度使用,陷入纯粹感官的声色犬马之中。或者说,不能因为追求黑科技而“黑”了艺术本身。
戏曲理论家张庚先生把新事物进入戏曲后被戏曲化用的过程称为“驯化”。其实,这一观点在不同艺术门类中具有普遍性。新媒介艺术乃至一切艺术,完全可以通过“黑科技”让人产生“艺术还可以这样”的惊奇乃至质问,最终却应实现“艺术本该这样”的和解,就像童话里“小王子”和“狐狸”之间的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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