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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林客BLINK 作者:韩雅俐2020-01-30 10:32

原标题:《小丑》与《茶馆》:看看,作恶的力量是多么沉重

连续两天看完了孟京辉的《茶馆》和托德·菲利普斯的《小丑》(Joker),心情确实有些沉重,总想写点东西,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于是絮絮叨叨,写到哪算哪,想到哪算哪,便好。

错过了去年乌镇戏剧节上的《茶馆》,终于在北京等到了。观影前特意又刷了一遍人艺版《茶馆》,一来熟悉一下剧情,二来可以加强感官上错落的体验。孟京辉的《茶馆》可谓是具有现代工业气息的荒诞现实主义话剧,完全颠覆了人们对老茶馆的认知,直接导致周围人直呼“看不懂”。而这,正是一种孟氏风格。从《活着》到《恋爱的犀牛》,从《我爱XXX》到《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再到之后的《臭虫》《空中花园谋杀案》,一路“看”来,对孟氏也算是有了少许的了解,看起来便不算困难。依旧荒诞、依旧现实、依旧刺痛人心。

孟京辉新版《茶馆》海报

先说说《茶馆》这部剧,导演孟京辉用压迫、饥饿、自由、友谊、时间、死亡,六个关键字加以概述,这一点与托德·菲利普斯的《小丑》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完全一致。阶级的压迫、底层的饥饿、对自由的向往、对友谊的反思、对死亡的表达,都融在了长长的时间轴中。

无论是王掌柜还是亚瑟,我想他们的灵魂都是痛苦的、是煎熬的、是挣扎的、是愤怒的,他们在时间与命运的车轮中肆意地战斗,手持一把手枪,或是面向自己或是面向他人;他们怒吼、狂笑,看似疯狂地宣泄,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表现。他们尽情地演绎这生而为人的痛苦,生命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简答题,一道没有答案的简答题,沉长而无序。

孟京辉新版《茶馆》的先锋舞台形式

近三个半小时的《茶馆》,穿插了“老茶馆”的部分情节,尤其是在开篇的剧幕中,一句“莫谈国事”分外亲切,但在语言表达上又添加了很多孟式的调侃与讽刺,(或许是廖一梅的风格,但这部剧中完全没有提到她)。巨大的轮轴装置带着克里斯托弗·诺兰式的想象——巨轮旋转使上面存在的一切坍塌变相,一圈一圈之后滑落的碎片残影随处可见,这不仅仅象征了老茶馆与新茶馆的变更,更是每个单独个体在岁月年轮中的变更。然而万变不离其宗,任年轮旋转,不变的是人性/人心的矛盾,是血红的现实。

孟京辉新版《茶馆》的先锋舞台形式

此时,想起《茶馆》中的一句台词“因为感到痛苦,才能感知存在”,因为感知到了这接二连三与我无关的痛苦,才想写点什么。大概,对于很多艺术家来说,“痛苦”是创作的源泉,因为痛苦去创作,去逃避,去建立桃花源、乌托邦,艺术有时候就是一剂自我催眠的迷幻剂,不知何时何地,便陷入其中。

电影《小丑》中的亚瑟

就像《小丑》中的亚瑟,他不知何时何地就开始狂笑,那种难以抑制的笑,何尝不是一种宣泄、一种痛苦呢。《茶馆》的最后一幕(或许是倒数第二幕),男主的旁白同样如此,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通过电话的形式加以表达——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为什么演出,我说的是旁白还是独白?他致电了列侬,却创造了约翰·凯奇的寂静,他看似在和列宁聊《老人与海》,实则在咆哮内心的茫然,兜兜转转无不是众生的感叹。我看着你,你看着他,他又看着她,无数的目光在剧院交织,空洞而乏味,我们为什么要看这一场话剧?我们能从中感知到什么?我也在他的旁白中不断自问。或许,我就是为了发一条朋友圈,证明我来过。

电影《小丑》中的亚瑟

这两部片子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不那么容易看到”,孟京辉的《茶馆》自去年乌镇戏剧节上映之后一票难求,《小丑》更是被封于高墙之外。很幸运,能将本不相关的两部剧一起观看,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巧合吧。亚瑟是一个无人问津并带有某种精神疾病的小角色,他会不定时的大笑,并且无法停止(我感觉可能是在受到某种刺激之后的一种应激反应),笑得狂躁、笑得扭曲、笑到泣不成声。而这种不自觉地笑给他带来种种麻烦,在一次乘坐地铁的过程中,他枪杀了三名华尔街“精英”,这成为他悲剧/喜剧的开端。我一直难以定义,这场枪杀案对于亚瑟来说,究竟是好的开始,还是恶的释放。

电影《小丑》中的亚瑟

面对种种的调戏,他开始反击,仿佛从那一刻起,他的笑才是真正源自内心、发自肺腑的,那是一种极度压抑后的解脱,我想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喜剧”的开端;然而从人性的角度来讲,这必然是一场“恶”的开始,接二连三的枪杀使更多“无辜”的人死去,他的怒点变得越来越低,开枪后的爆发力仿佛使他变得更加兴奋。于是,肮脏的、难看的、痛苦的、悲壮的、无奈的、可笑的、讥讽的、挑衅的、罪恶的、暴力的、血腥的、白色的、红色的场景开始上演。这种状态像极了《茶馆》中的大蜘蛛先生,他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激情,在酒精、女人和诗歌中放逐自己,而这幕场景则像是康顺子“血”的洗礼——伴随着舞蹈、音乐,红色的液体开始泼洒,像是一场庆祝死亡的狂欢。

孟京辉新版《茶馆》

这就是一种“暴力”——一种带有正义感的暴力,一种后殖民式的暴力,而《小丑》的背景本事就是暴力的原罪。孟京辉的《茶馆》与《小丑》通过“暴力”美学加以宣泄,那是潜藏在人们心灵深处的向往,是积压已久的情感,是难以抑制的渴望。而这,正是现实生活中难以纾解的,于是电影/戏剧成为人们抒发“暴力”的一个平台,这或许就是我开篇提到的“那与我无关的痛苦”。当观影者将情绪带入其中时,必然激发某种情感,愤怒也好、同情也罢,无不是当下的心理、情绪、潜意识,于是打破了理智与随意、严谨与含蓄、言情与感化的平衡,肆意而随性的写下了这些文字。

电影《小丑》

后来,小丑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大英雄”,他的追随者们都带上了和他一样的面具,开始进行效仿,一场城市的混乱便在此展开,多少民怨、民愤就此爆发,仿佛带上了面具就不用面对生活的残酷一样,仿佛只有带上面具的那一刻,才能真正地做回自我。其实,无论是冠以“先锋”名号的《茶馆》还是菲利普斯的《小丑》,他们都太过真实,全都是大笑之后的大悲。就像来自《茶馆》的那句对白:“这个世界会好么?明天不会更糟吧?今天已经足够糟了。”

电影《小丑》剧照

(图片来源于布林客BLINK及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