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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岁朝清供”的文化图景:玉梅冰蕊先含笑,春色来年胜旧年

岁朝,即农历正月初一,也称为岁旦。“清供”,广义上指的是陈设和观赏清雅的物品,如南宋人士林洪曾著有《山家清供》,将山间蔬果等食材的采摘、烹饪、保存乃至食疗药效等事娓娓道来。以岁朝为主题的绘画涉及花鸟、人物和山水三大画科,“岁朝清供”应属从花鸟衍生的画题,呈现的是时令花木蔬果、雅玩器皿和各类与岁朝有关的吉祥物象。

一、岁朝供物的源生

最初的岁朝供物,可能与元日食用的“五辛盘”有关。《荆楚岁时记》载: “元日,……进屠苏酒,下五辛盘。”屠苏酒又称椒酒,五辛盘就是五种菜肴的组合。注云: “五辛所以发五藏之气,即大蒜、小蒜、韭菜、云苔、胡荽是也。”可能以气味浓郁芬芳之饮食来祛除和预防疾病。如杜甫(712—770)《杜位宅守岁》: “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汪元量(1241—1317后)《幽州除夜》中有: “壶倾卯酒杯浮栗,厨出辛盘饤簇花。”至宋时,“五辛盘”逐渐与民俗中立春享用的“春盘”混同起来,呈现出多彩的观赏特色。司马光(1019—1086)《春帖子词·皇后阁其四》: “玉盘翠苣映红蓼”。韩维(1017—1098)《春帖子词·皇后阁其四》 “紫兰红蓼簇春盘。”范成大(1126—1193)《立春大雪招亲友共春盘坐上作》: “菘甲剪翠羽,韭黄截金钗。”菘即为白菜。杨万里(1127—1206)《郡中送春盘》: “韭芽卷黄苣舒紫”。都表明春盘鲜艳的色泽。为了装饰春盘,宫廷中甚至将菜加以染色,《岁时广记》卷八引《皇朝岁时杂记》: “立春前一日,大内出春盘并酒赐近臣。盘中生菜,染萝卜为之装饰,置奁中。”这些载录都表明了“春盘”或“辛盘”并非仅为食材,亦有观赏之趣,而酒器、白菜和萝卜等物象也常出现在后世的“岁朝清供”图像中。

与此同时,由于理学的兴盛和文人品位的情趣,宋时节令赏花的习俗也大为兴盛。《梦梁录》载: “四时有扑戴朵花,亦有买成窠时花、插瓶把花,柏桂、罗汉叶。春扑戴朵桃花、四香、瑞香、木香等花,夏扑金灯花……秋则扑茉莉……冬则扑木春花。”南宋张镃(1153—1221)在《赏心乐事》中载录了一年十二月观赏的不同花木景致,以一篇尽述岁时之趣。虽然在《宣和画谱》、《图画见闻志》、《画继》以及《图绘宝鉴》等宋元画史文献中没有关于“岁朝清供图”的记载,但宋画中出现了一些以单独的瓶花或盆花为创作主体的作品。

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南宋李嵩(1166—1243)的《花篮图》,可以看作是宋时“岁时赏花”的代表画作,其上有款“李嵩画”。藤篮中满盛早春花卉,有红山茶、绿萼梅、水仙、腊梅和瑞香。其中山茶是主花,绿萼梅则是宫廷中的名品,如陈著(1214—1297)《绿萼梅歌》: “君不见宣和艮岳绿萼梅,百花魁中此为魁。”这页《花篮图》是四时花册页中的“冬花”,另有“春花”和“夏花”册页传世,可见并非专为岁朝所作。但宋人写生状物,四时的花卉种类分明确切,不相混杂。

南宋,李嵩,《花篮图》,绢本设色,册页, 26.1X26.3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另一件被归于赵昌(11世纪)名下的《岁朝图》,画湖石和茂密的山茶、水仙、梅花和长春花,花卉之下再用石青填底,显得富丽多采。其构图特殊,画面不留空地,极具装饰的效果。北宋郭若虚(生卒年不详)的《图画见闻志》卷六中提及,南唐宫廷中有被称为“铺殿花”的画作,为宫院挂设之具,画丛艳叠石,傍出药苗,杂以禽鸟蜂蝉之妙。另位置端庄,骈罗整肃,多不取生意自然之态。而此幅作品的构图命意似乎正与之相吻合。但该画虽有“臣昌”款两处,但并非其原作,时代也晚于赵昌,之所以被认为是“岁朝图”,可能是因为画中的主花采用了岁朝时令的水仙与山茶。

传北宋,赵昌,《岁朝图》,绢本设色,轴,103.8x51.2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对四时花卉的绘制在宋以后得以延续,岁朝早春是其中的重要母题。如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宋缂丝岁朝花鸟》,采用墨笔和纹理融合的方式,织出梅花、山茶和水仙。一对鸲鹆相互鸣唱,两只雉鸡双双依偎。《元绣先春四喜》,在蓝色地绫上五彩绣梅花、水仙、山茶、二对喜鹊等,尽显早春时节的欢快欣悦。由此,从史料和实物两方面来看,“岁朝清供”的缘起,是元日前后可观,可品与可赏的时令物象。

宋代,《宋缂丝岁朝花鸟》,绢本设色,166.5X71.5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代,《元绣先春四喜》,蓝绫本设色,86.8X46.2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二、岁朝清供图的兴盛

一般认为,“岁朝清供”这一画题自明代晚期开始出现。然从明人的载录来看,专门的“岁朝清供”还并未成为岁朝图画的主流。如清代孙原湘(1760—1829)在《天真阁集》卷三十诗中记载有元人本《钟馗岁朝图》, “饿嚼梅花香蕴籍”。明代刘若愚(1584—不详)《酌中志》: “正月初一正旦节……(岁暮)门旁植桃符版,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文震亨(1585—1645)《长物志·悬画月令》: “岁朝宜宋画福神及古名贤像。……正、二月宜春游,仕女、梅、杏、山茶、玉兰、桃、李之属。”然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岁朝图中已融入了“清供”的画题。明宪宗朱见深(1447—1487)曾御笔绘制《岁朝佳兆图》,并有谐音“柏柿如意”御题诗一首: “一脉春回暖气随,风云万里值明时。画图今日来佳兆,如意年年百事宜。”画钟馗带一小鬼,钟馗手持如意,小鬼高擎盛满松柏和柿子的大盘,正在踏脚行进,其上又一蝙蝠飞舞。虽是人物画,然画中的松柏、柿子、如意和蝙蝠却在“岁朝清供”中是常见之物。

明代,朱见深,《岁朝佳兆图》,纸本设色,59.7X35.5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早期的“岁朝清供”,被称为“岁兆图”。清初孔尚任(1648—1718)的《节序同风录》云:“卧帐悬八吉祥小事件或带身边汗巾上,又画各色花果器物吉祥名曰岁兆图。”由此可见,这些吉祥花卉,蔬果,器物等,实际取其吉“兆”。清初大臣张溥(1602—1641)也有《题岁兆图》: “璘玢竹实缀璚英,佛国花开尔许明。谁貌冰姿伴髯叟,却教老子顿移情。”从诗意来看,有梅花、竹子和山茶等花种。而前述明宪宗的《岁朝佳兆图》,其中的“岁兆”正是“柏柿如意”。

雍正时期女画家陈书(1660—1736)所绘制的《岁朝丽景》,画面右上方有款书: “雍正乙卯(1735)新春。上元弟子陈书画于来青小墅。时年七十有六。”钤印“陈书”朱文连珠印。画中腊梅、山茶。南天竹、水仙,经过整形修剪,按照高低比例栽种于天蓝釉瓷盆中,并配有湖石。其下放置百合、柿子、苹果、灵芝、橄榄,寓意“百事如意”。花卉蔬果都是冬令时物,显现出浓郁的岁朝气息。

清代,陈书,《岁朝丽景》,轴,绢本设色,96.8X47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绘制“岁朝清供图”的风气,在乾隆时期最为兴盛。据曹可婧在其硕士论文中的统计,清高宗弘历(1711—1799)自乾隆十六年(1751)起,几乎每年都画《御笔岁朝图》,仅少数几年偶有间断。这或与乾隆曾题跋赵昌款的《岁朝图》和蕫祥款的《岁朝图》,并在乾隆十七年(1752)仿画了后者有关。他在1760年作《高宗纯皇帝御笔仿宋人岁朝图》: “御笔画如意、柿、百合、瓶中浸柏枝,并书壬申元日诗。”画后题跋: “壬申元日试笔一律,并仿宋人岁朝图意。”

除此之外,乾隆也采用御笔《岁朝清供图》来纪念和祈愿国家大事,正如其曾经言道: “予向来吟咏不为风云雨露之辞,每有关政典之大者,必有诗纪事,即游艺拈毫亦于小中见大。”如《弘历御笔丙子岁朝图》,作于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是年弘历四十五岁。诗塘上题“同风”二字,画中绘有瓶、竹、灵芝、萝卜、“新春大吉”条幡,运笔墨色浓淡间颇有意趣,题诗曰:

岁纪重开子,星杓又指寅,天涯息征战,歌舞太平春。

乌孙归去各封汗,协纪明时命五官,讹正从前珠露海,條风翘首向东看。

乾隆的《御制诗二集》卷六十中收有这两首诗,而在“讹正从前珠露海”一句后有作者自注:“蒙古推步家谓之‘珠露海’,准噶尔旧有之,兹以归我版图,命何国宗等挈仪器往测晷度,注之宪书,以示同文。”其深意在于铭记平定准噶尔叛乱、重新测定疆土版图并记之于国典的帝王功业。

清代,弘历,御笔丙子岁朝图,轴,纸本墨笔,90X50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另一方面,“岁朝清供”的画题相比山水、人物画更易于绘制,可工笔也可逸笔,是宫廷画家、宗室画家、词臣画家都能参与创作的图绘,还能制成工艺品观赏,也是在宫廷中得以兴盛的原因之一。

我们从乾隆的宫廷画家金庭标(活动于18世纪)所画的《画曹大家授书图》中,可以见到“岁朝清供图”在室内得以张挂。该画以东汉才女班昭为主题,描绘她在宫苑小阁里教学的情景。画中有一冰裂纹白瓷花瓶,其中插有万年青、梅花、山茶。其后放置水仙湖石一盆,并有柿子与灵芝。并有款书“臣金庭标恭绘”,钤印“臣金庭标”白文方印。画中的其他位置,还有窗外的腊梅和南天竹,棕榈,室内的牡丹、水仙湖石、篮中的山茶和柏叶。这些节令蔬果植物,都是冬日岁朝之所见。再如《清宫十二月令图》中的十二月,靠墙案桌上有一件瓷器仿青铜尊的花瓶,其中插有大枝梅花与天竺,应为清供现场景致。

清代,金庭标,《画曹大家授书图》,轴,纸本设色,90.5X90.1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画曹大家授书图》中的《岁朝清供图》

乾隆时期的词臣邹一桂(1686—1772)所作的《画盎然生意》,图绘的是仿古铜盆内平铺小碎石,植栽棕榈、文竹与湖石,旁边配有仿哥窑花瓶,内插山礬和迎春花,旁有万字锦春结饰,具有“万福集聚”的涵义。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谈到花卉画法时提到须“知天”,即关注节令。 “又以水墨为雅,以脂粉为俗,二者所见略同。不知画固有浓脂艳粉,而不伤于雅;淡墨数笔而无解于俗者。”正如画作中既绘制岁朝之喜,却又不失清雅之风。而宗室画家,乾隆之孙绵亿(1764—1815)的《绘宜春呈瑞》中,有月季、梅花、松、竹插在小口筒式的青釉瓶中,旁边有水仙、百合、玉磬、柿子、如意,象征 “平安吉庆,百事如意”。款书“臣绵亿恭绘”,并有嘉庆皇帝颙琰(1760—1820)的御题诗: “吉语拈题应岁朝,玉梅香色笔端描。凌波斜倚春先报,百合清平凤律调。嘉庆壬戌(1802)新正御题。” 绵亿另有一件名为《太平春色》的“岁朝清供”画,与《绘宜春呈瑞》构图类似,有嘉庆癸亥(1803)御题。

清代,邹一桂,《画盎春生意》,轴,纸本设色,42.2X74.5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绵亿,《绘宜春呈瑞》,轴,纸本设色,84.4X35.7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缂丝岁朝图》,在葫芦造型内设计岁朝清供图,以古器物加上花卉组合而成。敞口仿古铜器方觚造型的青瓷花瓶,内插梅花、茶花、天竺,左侧另有水仙盆栽,并配置爆竹,以及出现了一只捡起瓜子的松鼠,一派浓郁的新春画意。上方则有乾隆、嘉庆朝的词臣姜晟(1730—1810)书写御制诗文一首,并用蓝色缂丝制作。曰: “绘图吉语叶开年,雅吟风流喻别传。婀娜茶红报春丽,郁芬梅白飏风鲜。瓷瓶插处间天竺,石盎植来惟水仙。匹鼠探壶试五技,却倾瓜种兆绵绵。御制岁朝图诗。臣姜晟敬书。”祈愿的内容除了新春节令之外,还有子孙绵长。

清代,无款,《乾隆缂丝岁朝图》,轴,缂丝,64X43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三、清供雅器的呈现

观赏岁朝清供图,除了时令供物之外,另一旨趣是器物的陈设。在古雅器物中插花的风气,最初也是起自宋代。北宋神宗时代(1048—1085)薛绍彭的《元章召饭贴》的花笺上,便出现了青铜辅首衔环尊,其中插有梅花数枝。再如宋人杜良臣(生卒年不详)的《致中一哥新恩中除贤弟尺牍》的花笺上,则是插有兰花的琮式瓶。南宋赵希鹄(1170—1242)《洞天清录·古钟鼎彝器辩》中提到: “古铜器入土年久受土气深,以之养花,花色鲜明如枝头,开速而谢迟,或谢,则就瓶结实。若水秀,传世古则否。陶器入土千年亦然。”可见宋人喜爱古雅的花器已经蔚然成风。

宋,薛绍彭,《元章召饭帖》,纸本,28.1×38.4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杜良臣,《致中一哥新恩中除贤弟尺牍》,纸本,25.7×36.3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明代的文人审美延续和复兴了宋人的趣味。如文震亨认为置瓶应 “春冬用铜,秋夏用瓷。”高濂(生卒年不详)曾言道:“大古尊罍”适合摆放“堂中插花”。晚明陈洪绶(1598—1652)名下的《清供图》,其中的玉杯形状,与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晚明螭把玉盃颇为相似,是当时流行的清供器物。张宏(1577—1652后)的《岁朝图》中出现了青铜觚、铜炭盆、提梁卣等古器,是他除夕摹友人的收藏而成。另有一件传成化年间(1465—1487)画家陶成所作,款为“嘉靖壬申云湖仙人漫笔”(嘉靖朝无壬申年)的《岁朝图》,也出现了炭盆和提梁卣,还有一爵,一铜罍和拨火箸,罍中插柏枝、水仙、老梅、山茶和灵芝,时代应为明末或其后。

明代,陈洪绶,《清供图》,藏地不详。

明晚期,玉盃,高3.7厘米,盃径7.3厘米,最宽8.7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明代,张宏,《岁朝图》,轴,纸本设色,94X71.3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传明代,陶成,《岁朝图》,轴,纸本设色,238X60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人们在“岁朝清供”画中时常能观赏到宫廷的内造器物,传为元人的《丰登报喜图》就是一例。画中一件镂空的双层玲珑转心套瓶内,插着白梅、天竹,花间悬挂香囊、玉磬。黑漆彩绘几架上置有铜香炉,珐琅瓶内则有香箸,另有玉兰花插一件。前方果盘盛满百合、柿子、苹果、佛手,旁置柏枝与柿、灵芝与细颈玻璃瓶,运用同音和谐音,表达“百事平安,福气吉祥”之意,可能是清代中晚期宫廷画家所作。该画对器物的表现精细程度超过了花卉果蔬,显出一派宫廷富贵气象。另乾隆时期画家蕫诰(1740—1818)曾画《碧桃金鱼》,其中有碧桃、爆竹、金鱼、炉、盒和石榴瓶,意为多子多福,岁岁平安,金玉满堂。在画面右下角也出现了玉兰花插,可见是当时流行的宫廷供器。

传元人,《登丰报喜图》,轴,绢本设色,99.9X63.5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青玉玉兰花插,18世纪后半叶,高22.3厘米,宽13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蕫诰,《碧桃金鱼》,册页,纸本设色,11.9X16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部分“岁朝清供”画题,在注重表现雅致器物和吉祥诗意之时,逐渐脱离了节令意义,画面中除了应时花卉蔬果外,也混入了其他的吉祥物象。

陈书的另一件《岁朝吉祥如意》,作于雍正乙卯(1735)新春上元节。画中有一孔雀蓝釉行龙长颈瓶,其中插有红梅、茶花,旁边摆放了柿子、石榴、桃子、灵芝、佛手及桃花,呈现春暖花开的景象,也有事事如意,福寿双全的涵义。但石榴和桃子都并非节令水果,当于乾隆御笔岁朝图中的牡丹一样,为衬托欢乐丰富场面所画。款书: “新春如意事事吉祥,雍正乙卯上元日,南楼七十有六老人陈书。”在诗塘上有姚文田(1758—1827)书写嘉庆皇帝的御制诗: “天开周甲岁庚辰,梅蕊舒香庶汇新。如意从心符事事,吉祥顺序溥长春。庚辰(1820)新正御题陈书岁朝图敕敬书、臣姚文田奉。”画中的青瓷瓶,与清宫所藏的乾隆时期青瓷瓶颇为相似。该瓶器身云龙盘绕,蝙蝠穿梭期间,是清代流行的器物。

清代,陈书,《岁朝吉祥如意》,轴,纸本设色,108.3X49.7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乾隆时期,景德镇窑,青瓷云龙纹瓶,高27.9厘米,口径3.1厘米,底径8.0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再如清宫所藏多宝格的盒盖,盖面用各类宝石、牙、木等百宝镶嵌而成一幅《岁朝图》,前景为玉磬、苹果、葡萄、石榴。中景陈设葫芦瓶,装饰大吉二字。瓶的左侧有鱼缸,其后有柏枝。画面为追求花团锦簇的视效,加入了葡萄和石榴,二者均有多子的吉祥涵义。

清代,嵌玉石博古图八方漆盒(盒盖),18,19世纪,宽39.5厘米,盒高11.1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宫廷的器皿固然华美精巧,然在文人手中的“岁朝清供”,便脱离了宫廷的富贵气象,显出深邃而有逸气的文化意蕴。吴昌硕(1844—1927)在1929年所作的《岁朝清供图》,画中有全形拓的陶陵鼎和盖,并添加墨笔设色的腊梅、牡丹和佛手,古朴的全形拓衬托着淋漓的折枝花,别有一番韵致。自题曰: “焦山汉鼎镌云雷,斑斓古玉生玫瑰。岁朝供养好风物,浊醪满酌春初回。一斗一斤谁铸艁,陶陵共厨字仍好。文选楼头跳劫灰,赢得摩娑伴清晓。戊申四月,吴俊卿。”钤印: “安吉吴俊章(白)”“古鄣(白)”。吴昌硕曾在《缶庐别存》卷一中言道: “己丑(1889)除夕,闭门守岁,呵冻作画自娱。凡岁朝图多画牡丹,以富贵名也。予穷居海上,一官如虱,富贵花必不相称,故写梅取有出世姿,写菊取有傲霜骨,读书短檠,我家长物也,此是缶庐中冷淡生活。”可见其早年不爱牡丹之荣华,晚年的他更为疏朗通达,作“岁朝清供”不拘于时,以富丽的牡丹配斑驳的古器,更衬托出吉光片羽的典雅华章。

吴昌硕,《岁朝图》,1929。

吴昌硕以全形拓为器添画成的“岁朝清供图”不止一件,大都不囿于节令物象。如其曾曰:“友人赠周夺敦全形拓本,自补菊花水仙,作岁朝图,好古癖深,亦不自觉酸寒是也。”并题诗一首: “周敦离奇夺字标,破经秦火几回烧。保残守缺寻常事,难得秋华赏岁朝。”秋华便指菊花,孤标傲世,洁身自好,“秋华赏岁朝”则喻“春秋”变迁之意,此时的“岁朝清供”早已不囿于传统的祈愿与吉兆,而是更为端雅的历史见证。

“岁朝清供”从宋元时代的节令画题,到清代盛行的清供图,整体而言多以冬季花卉为主,兼有观赏、饮食和吉祥寓意之功能,为元日增添喜庆延绵的气氛,渲染太平盛世的景象。然而仅有美好的祈愿,或还不足以实现理想,人们更需要的是坚韧奋发的志愿。元日后第七日,便是人日,杜甫在《人日》诗中谈到了将祈愿与志愿联结的新年:

此日此时人共得,一谈一笑俗相看。尊前柏叶休随酒,胜里金花巧耐寒。

佩剑冲星聊暂拔,匣琴流水自须弹。早春重引江湖兴,直道无忧行路难。

(图片来源于澎湃新闻及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