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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艺术 作者:孙小芮2019-07-12 08:02

宋红权1978年出生于河北省,父亲是著名的石雕匠人,他是中国少有的未经过学院系统训练却自成体系且作品发展成熟的艺术家。宋红权的作品表现的是在农村长大的经历对其创作所产生的影响,而不是像学院派艺术家那样对当代艺术风潮的熟悉。以下是“凤凰艺术”特邀撰稿人张小芮为您带来她眼中不一样的宋红权。

宋红权出生于中国著名的石雕之乡曲阳,他的父亲是一名很出色的石雕匠人,雕刻是当地人谋生的一门手艺。技术的精进不仅体现在对传统的继承,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出色的石雕匠人,但他们凭借一点见识却可以很轻松做出春秋战国或者红山仰韶时期的物件来,鸡骨白,玻璃光什么的特色更是不在话下。当时经济兴盛,到处是皮包公司、企业家;家乡人对出口西方国家的古希腊石雕复制品不停地复制变形、再复制;快节奏的石雕工程,粗制滥造的石雕产品,宋在这样一种乌烟瘴气的形势下他决然离开家乡(他说当时家乡那种雕刻状态不是他想要的,那时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在外那么些年,当他需做作品时依然选择了石头,用的还是传统的石雕技艺。不论在民间艺术领域还是当代艺术领域,都是一个奇特的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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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位·种子系列》

宋红权传承父辈的技艺,但传统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束缚。雕塑本身是某种纪念碑,那些奴隶女神,抑或暴君英雄,莫不是为了彰显功勋,树立权威。对于学院里的学生来说,石膏像是考试练习的对象,是衡量的标准。因此经历了考试后的学生们对这种程式化的训练是疲惫、厌恶的。宋如果将石雕的技艺教授给学生,学生必然不会有他从父学习的热忱。宋呈现了碎片化的古典雕像,《再塑》系列用极其细腻严谨的手法处理了不同的质感、张力,具体到风干后的泥塑的裂缝和拆毁过程中裸露的骨架,用自己的语言对古典做出一个回应。对他来说,技术并不阻碍观念的生成和表达。他取材日常平凡中的器物,比如石雕工具或者种子,把物里面的灵雕凿出来,或者说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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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石器时代·石雕工具》(2011)

在《后石器时代·石雕工具》(2011)中用石雕工具将石头变成雕刻石头的石雕工具,我猜测这是对童年的一种记忆,童年时宋红权目睹父亲雕凿过程,又感受到父亲工作时的威严。从父亲那里传承了技艺,《后石器时代·石雕工具》更是对前辈石雕艺人的一种礼赞。从远古时代开始,工具就改变着人类的文明,刀耕火种,工具被用于生存而演变。工具和社会历史的变迁有密切的关联,宋雕凿的工具和人的生存也关联在一起。工具为人创造利益,而人却可能被工具化,成为刀俎或者鱼肉。《单位·种子系列》(2013)系列也和人的生存有关。汉白玉雕琢的种子被抽象、放大,直观上让人不可忽视种子的生命特征:性。种子本身即性器官,可以联想到大地,女性,生命经验。宋提到过在父亲忙碌时,母亲带领兄弟姊妹忙于农活。在乡村的生活环境,农耕的生活,从城市观望这种生活像桃花源,实际上很艰辛。他将自然诗意地融合在种子里。

宋有两个孩子,每次妻子生产他都陪在产房,对于妇科手术有过实地考察的效果。我相信作为旁观者的他和产妇一样紧张,可能对于分娩知识的缺乏还会带来一种恐惧感。生产的过程是痛苦的,分娩的疼痛等级最高,分娩本身是自然的、喜悦的。但政治手段干预了这种自由,生命变得悲哀,冷漠,像手术工具一样抽象而无情,决定着一条生命的去留。时过境迁,堕胎是否成为女性的自由尚有争议,对生育的鼓励,呼吁,所谓的政策调整,是不是也在物化着女性?这个时候生命的温度还剩几分?宋企图传达这种温度,当他在制作这些工具时,一点点切割,打磨,纤长的工具很容易断裂,1:1的比例需要精准控制。这个理性的过程,更像是一种情感的宣泄,一种长长的咏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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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红权取材被拆迁现场的混凝土残块,在上面雕凿出各种孔洞,像是被白蚁蚕食过。从垃圾到雕塑,宋不是试图改变什么,他只是呈现自然,虽然这个自然是被城市化的自然、是破坏后的证物。密密麻麻的孔洞使石头的分量看似变轻,这个时候的雕塑不是在做加法,而是在减少语言。宋说这些水泥块让他想到过度采矿而对矿山造成的破坏。被蛀空了的石头好像轻轻一击,即可损毁。他的《十米江山》对应王希孟《千里江山》,皇帝心心念念的道教仙山,幻想着长生不老,融合了天下奇观的山水巨制,在这十米的江山里,管中窥豹,又是一种寓言式的风景。虚幻的江山对应生活周遭的废墟,一切都很当下、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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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米江山》

石头不会说谎。他触及了这个环境里人为的灰暗和沉重,在这么一个功利互害的时代,宋保持了这个民族诚实善良的基本属性,他和他的作品朴实真切就像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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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红权工作照

关于对谈

张小芮 X 宋红权

(以下为了方便阅读,“凤凰艺术”= Q)

张小芮:《再塑》系列是怎么构思的呢?

宋红权:

临摹古典雕塑头像几乎是中外雕塑家成长过程中的必修课;临摹的塑像或被翻模后遗弃,或直接遗弃、拆毁。

我把这遗弃和拆毁过程中的泥塑头像再现,再用石雕方式把雕塑泥的质感、干裂后的形态、裸露的雕塑骨架以写实手法再次雕刻完成,与原作隔空对话。这些状态或许是原石雕的泥稿被遗弃后的状态,让凄惨美成为永恒,让“雕塑”回到“雕塑”本身最原始最自然状态的一种思考,也是对传统雕塑材料和传统雕塑语言的一种思考。

张小芮:你认为从父亲那里传承技艺的过程对你来说有什么感受?

宋红权:

从小帮着拉风箱看着钢棍被锻打,淬火制成石雕工具;见识到上山打炮眼、开石炸山;见识到石雕匠人的精益求精、技艺的神奇和伟大,目睹了石匠人的朴实和艰辛,以及对石头的尊重和敬畏,这种匠人技艺、匠人精神、匠人的朴实还有石匠人对石头的爱潜移默化地流入到我的骨子里,我带着流到我骨子里的这种技艺和精神继续前行,能走多远走多远!

为了效率,现在传统石雕工具和技艺被电动工具及数控3D打印雕刻之类的技术所替代,导致石雕制作者不得不放弃传统技艺,使用电动工具粗制滥造,这可能是普遍社会现象,不知流传下来的几千年的传统石雕技艺被机械化和高科技时代格式化后,还能剩下什么?

张小芮:制作的过程对你来说辛苦吗?你在做作品的时间段里是什么心态?

宋红权:

石雕制造过程很艰辛;这就是我的生活,所以在做作品心态很平淡但很积极。

张小芮:你的个案非常特殊,从技术的尖端到观念的发展,你认为是什么促进了你自身的这种觉悟?

宋红权:

技术的尖端类作品是不是指的是石雕工具的那些?这些作品主要不是为了突显技术,是我不得不用了传统石雕写实手法的技术;那时有想法在里面,比如对传统石雕工具被现代化工具替代成为历史的思考,对传统石雕工艺也即将成为历史的思考,对城市化的思考等等。现在手工制作行业在现代化机械下不停的复制,没有温度,没有生命力,这不是手工制造业个案,这是整个社会现象:高效快节奏,一次性是主旋律,历史沉淀下来的精华即将被抹掉。2013年的个展《单位》中的种子系列,阐述了种子和人类的关系,也是对转基因的思考。

这次《地下》展览部分作品你感觉观念性更强,可能是因为这些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都是我们身边的事情。

张小芮:对你而言怎样解释自然?注:自然是指天然的环境,土地,以及你所生活过的家乡。

宋红权: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安居乐业的生活,这些都很自然!现在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很少听到鸟儿的歌声,在农村也听不到蝉的鸣叫,自然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张小芮:你怎样看待自己现在的工作状态? 

宋红权:

痛并快乐着!

关于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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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家宋红权(左)与妻子

宋红权,艺术家,出生于中国河北。1997年进入湖北美术学院史金淞雕塑创作研究工作室工作学习。工作生活于北京,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主要个展包括:云(2017)前波画廊,北京,中国;单位(2013),前波画廊,北京,中国;部分群展:文明的回响·系列展览·第二部 中华匠作(2017), 太庙艺术馆, 北京,中国;重型炮兵(2017),白兔美术馆, 悉尼, 澳大利亚;苏醒的中国直觉——第一回展(2014),悦·美术馆,北京;反转基音(2013), 唐人艺术中心, 北京中国;Why Not!首届拍卖双年展(2013), 上海, 中国 ;回神:中国当代艺术展(2013), 白兔美术馆, 悉尼, 澳大利亚;中国实验艺术大会外围展(2011)中央美术学院, 北京, 中国;后石器时代—工具(2011), 前波画廊, 北京。

关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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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芮,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艺术史专业。活动于北京,涉及艺术史研究,批评写作,独立艺术项目。  创办艺术访谈主辑《穿塘风:做点好玩又不花钱的事》、创办播客《旁观 访谈 今天我们不聊聊艺术》,田野调查论文《90年代以来的中国当代艺术与底层意识》

(凤凰艺术 独家报道 撰文/张小芮 责编/姚钰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