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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创作,就像在冬天的河里游泳,零下二十度的冰水,你跳还是不跳;跳下去,有没有能力保持优美泳姿。”

陈琦先生对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值2018年的最后一天,彼时,窗外的南京古城,银碟飞舞,白雪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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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之四 水印版画 Faramita No.4 Woodblock Print 180cm×180cm 2002 年 印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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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陈琦,是在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楼一间办公室。寒暄,对坐,陈先生背后满墙的书映衬着见面前我对他的印象:不只是一位版画家,更是一个文人、一位思想家。一番交谈后,我请先生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他略加思索微笑着吐露出两个字:自然。

自然,何为自然?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碰撞,一张照片突然清晰在脑海。那是拍摄前搜集到的资料里的一张,1986年23岁的陈琦,长发、红衫,奔放前卫、个性张扬;然而,此时此刻,坐在我面前的陈琦,一袭黑衣,文质彬彬、和善谦逊。

我想,“自然”的秘密也许就藏在这巨大的反差当中吧。

1986-2

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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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

陈琦写过一篇文章《生命的清供》,其中提到:我作品中的空灵与幽深其实来源于我年少时对绘画的困惑和人生的迷茫。因此一直在绘画中找答案,希望找寻一种能把自己完全安放进去的画面世界,使自己的人生、精神上的担负得到解放……

《不确定的真实No.3)》80X120 cm  2017年

《不确定的真实No.3》》80X120 cm  2017年

“我一直是把绘画,当成自己的一种修行方式”,陈先生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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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的陈琦,处身改革开放时代洪流中,面对西方各种艺术思潮的冲击,曾疯狂跟风创作了许多很“现代”的油画。但爆炸资讯却带来思想困惑,慢慢地,陈琦开始有了一种自醒意识,“艺术是人类精神文化的一种产品,这种精神产品脱离不了艺术家自己的文化背景,所以,我的艺术要和中国文化有关”。

在逐渐地回归和不断地创作中,《明式》系列作品第一次拥有了陈琦个人成熟的艺术图式。

桌之一 水印版画 Table No.1 Woodblock print 40cm×75cm 1989年

桌之一 水印版画 Table No.1 Woodblock print 40cm×75cm 1989年

椅之一 水印版画 Chair No.1 Woodblock Print 80cm×50cm 1989年

椅之一 水印版画 Chair No.1 Woodblock Print 80cm×50cm 1989年

《明式》系列,用一种严谨的照相写实一般的造型手法,通过精确的呈现,把中国传统的器物形制,以及形制之外的内在精神之美呈现出来。“中国文化有极其精髓的美的传统,这种美的传统是能够通过这些作品感知到的”。在此之后,陈琦创作的《琴》、《琵琶》、《二十四节气》等作品,亦是回归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脉络,孕育出兼蓄个人风格的作品。

扇之一 水印版画 Fan No.1 Woodblock Print 32cm×46.5cm 1991年

扇之一 水印版画 Fan No.1 Woodblock Print 32cm×46.5cm 1991年

立春 水印版画 Beginning of Spring Woodblock Print 63cm×87cm 1994 年

立春 水印版画 Beginning of Spring Woodblock Print 63cm×87cm 1994 年

在采访中,陈琦谈到此时的技术开创性,“传统的水印版画,表现的对象基本上属于比较概括的。我是做了一个嫁接,一方面是水印版画里水墨的晕染;另一方面,是极其精准的照相写实主义般的物象的描写。比如,像《古琴》里的琴弦,那么细的一个琴弦留空的把握,它是难度极其高的,我是把它比喻为在刀尖上面跳芭蕾”。

古琴 水印版画 Guqin Woodblock Print 41cm×96cm 1990年 拷贝

古琴 水印版画 Guqin Woodblock Print 41cm×96cm 1990年

筝 水印版画 Zither Watermark Print 60cm×160cm 1991年

筝 水印版画 Zither Watermark Print 60cm×160cm 1991年

我们在陈琦先生的工作室中,见到了使用十多年的马莲,二十多年的板刷,垒成小山般的刻刀,专门从南京带到北京的特制工作台,数米长的整张定制画纸……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无数个日夜迅速闪回,一个孜孜不倦勤奋工作的身影穿行在这间小屋,一件又一件作品在这里诞生,被各大展馆展出、获奖、被国内外博物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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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系列作品是一个重要的过渡。这组作品经历了从现实中的自然荷花转换到意识中的思想所开的一朵花,它既具有自然界植物花的形态,同时也具有强烈的象征性和某种宗教意味。每一件作品的光都是从荷花的花心中透射出来,仿若每个人内心的一种光明。从《荷》之后,出现了更多哲学意味或富有思想精神性的作品,《梦蝶》、《彼岸》以及之后的《时间简谱》、《水》等系列。

荷 No.1 水印版画 Lotus No.1 Woodblock Print 52cm×63cm 1993 年

荷 No.1 水印版画 Lotus No.1 Woodblock Print 52cm×63cm 1993 年

彼岸之四 水印版画 Faramita No.4 Woodblock Print 180cm×180cm 2002 年

彼岸之四 水印版画 Faramita No.4 Woodblock Print 180cm×180cm 2002 年

时间简谱 No.19 水印版画 Notation of Time No.19 Woodblock Print 120cm×160cm 2012 年

时间简谱 No.19 水印版画 Notation of Time No.19 Woodblock Print 120cm×160cm 2012 年

《水》系列作品从2003年开始创作,到现在已经超过15年。十五年的系列创作历久弥新,不断演化出新的反馈、新的意义的思考。

上善若水 No.2 水印版画 Highest Virtue Like Water No.2 Woodblock Print 50cm×80cm 2012 年

上善若水 No.2 水印版画 Highest Virtue Like Water No.2 Woodblock Print 50cm×80cm 2012 年

“2003年在做的时候,其实是二元对立的,什么叫二元对立,就是我在观察水,我和水是一个主体和一个客体之间的关系,我看到上善若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等等,那都是我在看水,能够发出来的一种人生感叹。”

“但是,到了现在,我觉得它已经不是水,所有的创作不过是运用了水的物态构成的造型元素,更多呈现出事物背后运行的某种规律,动静、曲直、强弱,已经剥离掉一些情感成分,来反映我的一种思想,我对世间的看法。”

《水NO.6》三联(230X430cm-2012年)

《水NO.6》三联(230X430cm-2012年)

2012 水印版画 Woodblock Print 380cm×1400cm 2012年

2012 水印版画 Woodblock Print 380cm×1400cm 2012年

“之前特意追求的,比如说我要让这么多印板的接痕消失,我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个印板,我要通过这种消失来体现我高超的技艺,甚至带有一种炫技的成份,但是现在我一下子把这个全部放下了,我不需要去掩饰印板的拼接,因为它本身就是拼接的,那我就大大方方的把它拼接,而且我有意识的把这种拼接的痕迹还能够让你看到。”

“以前刻意去隐藏的东西,现在不要,现在我需要的是自然而然。”

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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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0日,摄制小组走进南京德基美术馆拍摄“陈琦格致:一个展示和理解的实验”画展。整个展馆依据陈琦作品风格,将陈琦25年间创作的200余件作品重新解构为九大板块进行展示。

当我站在那幅著名的《1963》面前,和它对话,我终于能够粗浅地明白陈琦先生版画的个性之处:在《时间简谱》、《水》等系列的创作中,艺术家是隐藏的!它不同《明式》的具象化,也不像《佛印》的象征性,它更像是一个触摸到灵魂深处的思想家用精益求精的工艺圣手创造的一个精神入口,它宽广、深邃、包罗万象,每个人都可走进其中,它或是少年人对未来世界的想象,或是青年人迷路的明灯,或是中年人克制与自由的平衡,或是老年人风轻云淡的回望,或是历史激荡中的轻声一叹,亦或是未来潮涌的蛛丝马迹。

它是,也不是;它有,也无,至高的善在无所为而为的玩索。

1963 水印版画 Woodblock Print 335cm×780cm 2009年

1963 水印版画 Woodblock Print 335cm×780cm 2009年

因此,陈先生才说,“高级的绘画应该是能够给人以无限的想象,我希望在我的作品中,能够给观者一个想象的空间,我不指明这个作品要表明一种叙事,我用一种纯粹的视觉构成元素,让观者进入画面中,根据他们的生活经历和知识储备,进行一种丰富的想象。这种想象和审美欣赏的过程,我觉得非常非常有意思”。

刺破冰面的湖120x180cm 图心水印版画 2018

刺破冰面的湖120x180cm 图心水印版画 2018

2012生成与弥散 水印版画 The Born and Expansion of 2012 Woodblock Print 380cmX4200cm 2018年

2012生成与弥散 水印版画 The Born and Expansion of 2012 Woodblock Print 380cmX4200cm 2018年

拍摄进行到此时,我也才能够稍稍明白,为什么陈琦南京个展的策展人邱志杰先生,在系统研究陈琦的画作后,将他定义为“雅致的控制者和疯狂的实验者”。

“雅致的控制者”,陈琦的画作,看上去典雅、优美,从技术层面讲,必须有高超的控制力才能很好的呈现。邱志杰先生精准描述到,“这种震撼性的力量是从技巧到趣味的各个角度发下来的一份挑战书,让所有企图一较高下的同行感到焦虑和折服。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和极强的控制力结合之下所形成的精微。更让内行感到恐怖的应该是,这不是一个憋足了劲的年轻人孤注一掷耗时数年所达到的一次惊人的工作,而是一个成熟的版画家工作室所提供的源源不断的产能。不可思议的工作量和不含糊的工作品质,对这样一种生产能力而言只是日常行为”。

松下抚琴Ⅲ Playing Qin under the PineⅢ 图纸107x99cm 图心106x84cm 水印版画Woodblock Print 2014(1)

松下抚琴Ⅲ Playing Qin under the PineⅢ 图纸107x99cm 图心106x84cm 水印版画Woodblock Print 2014

“疯狂的实验者”,在陈琦的创作中,有很多大胆的颠覆性行为。“最关键的是,促使这一结构形成的内在动机,是对绘画本质的追问,这一追问从源头上就是哲学性的。他们已经不再是一张桌椅,或一把琴,或一片水,它们是一些跃跃欲试的图形印版。于是,最后,一个自我历史的解构、重构者变得野心勃勃,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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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标签看似毫不相干,但却浑然天成,揭露出一种生存的智慧。

陈先生说:“一个人的狂野不一定是外在的,一个艺术家再怎么了不起,首先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遵守社会人的大的定位。我首先是老师,然后才是艺术家。作为老师,是我对社会的一种贡献,所以我一定会去恪守教师的道德规范,对得起我的学生和同事;但当我回到工作室,所有的约束都不复存在,我应该像一个内心狂野的艺术家,敢作敢为,可以挑战所有的法规,不受拘束、不受制约去进行大胆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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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琦1999年的作品《水中鱼》和《阐释》系列里,探讨过自由与秩序的关系。一条鱼游走在烟缸狭小的空间里,这条鱼是感觉到自由还是不自由,环境本身是极其华美的,但它的空间如此的小。鱼在水里,可以自由地去远方,但在这里,它似乎没有自由。

水中鱼之一 水印版画 Fish in the Water No.1 Woodblock Print 135cm×135cm 1999年

水中鱼之一 水印版画 Fish in the Water No.1 Woodblock Print    135cm×135cm 1999年

陈先生说,“后来我明白一样东西,就是所有的自由其实不在乎于我们的身外,而在于我们的内心,如果我们的内心是自由,我想外在的束缚其实是阻挡不了我们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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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接近尾声,作为晚生小辈,不由得想向先生多索取一些智慧。

陈先生最后分享到,“应该过好每一天,人们往往会把一些憧憬放在远方、放在未来,而容易忽略当下,但未来既给我们希望,又不像当下可以实实在在地把握,所以活在当下是非常重要的,注重当下的体验也是非常重要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才慢慢体悟到,活着最重要的也许就是处理好三层关系:人与物、人与人、人与自我。一位作家曾说,世界是一棵倒长的树,下面是多个分岔的入口,上面是同一的根。姑娘和溪水声、月光、厕所气味等等一样,都是一个入口。进去,都有走到根部的可能。

“艺术创作,就像在冬天的河里游泳,零下二十度的冰水,你跳还是不跳;跳下去,有没有能力保持优美泳姿”,拍摄早已结束,不知为何,近来,常常想起陈琦先生的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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